中国近/现/当代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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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慢李忠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一个城市的历史遗迹、文化古迹、人文底蕴,是城市生命的一部分。”姑苏古城是苏州最靓的品牌,是“最江南”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区,书稿聚焦苏式生活,汇集了一大批苏州文史学者、作家的文字,全书文章共计15篇左右,从饮食文化、风俗习惯等各个方面入手,展现苏式生活的特点。文章内容大多围绕姑苏区展开,但又不局限于“区”的概念,而是追溯“姑苏”所指代的苏州、江南。进而升华到优秀传统文化之美,向读者展示了苏州的名城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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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错图爱情笔记II神婆爱吃(王慧敏)鱼中洛丽塔的梅童身娇体弱却能做硬菜的鲍鱼连天鹅都想吃的蛙秘事无数的美人鱼连螃蟹都有五种的中国第一古宴金瓶梅里的诱人水鲜……34种水生鲜物,22篇手绘笔记,18幅灵动情爱图继《海错图爱情笔记:鱼水之欢》后,又一本有趣有梗有干货的爱与美味水生鲜物笔记。 解读餐桌水鲜的生物密码、饮食风味、名厨秘技,也借由食色,探讨更多生命本质的东西。让你,每一口,都更有味! 全书双色印刷,另赠全彩萌坏别册《鱼蒲团》,偷偷泄露那些精灵的爱情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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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的绝唱贾兴安有选择性的以中国历史上叱咤风云的杰出人物和发生过的重大事件为基本素材,加之亲临所涉及到的故事发生地,对当地风土人情进行细致的文化考察,梳理、整合典籍记载和民间传说并融会贯通。用跨文体的非虚构文学书写方式,以独特的视角和全新的讲述方式,深入事件的细节末梢和人物的内心深处,以有情感有温度的可靠叙述,还原历史真相中的重大节点,让人物、时间、地点、场景、氛围复活和重现。从而揭示这些曾经在中国历史画卷中重重描绘出鲜亮色彩的英雄风流人物,那些鲜为人知、令人感叹和唏嘘的成功与失败,以及在那个沧桑与沉浮的动荡岁月里,被历史烟云淹没在时光里的对与错、是与非、沉与浮、痛苦与幸福、笑声和泪水。这是杰出者的激情岁月,古人的绝唱,也是中国历史的痛点和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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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耳集黄集伟本书是“语词收藏者”黄集伟先生新近写就的一册语词笔记,共收录150则语文小札。与前七册语词笔记不同,本书以盲盒法排列,看似游离新闻时闻,却无一不是当下语言生活非虚构的微观样本,经由作者条分缕析,或可成为解锁时代奇观的密钥。 本书是作者观察语言生态浮沉的升级之作,作者的人文立场一以贯之,专业技能日就月将。历经数十年翻拣淘洗,作者完成了从民间语文到时代标本的提纯,虽孑孓独行,力有未逮,却仍徜徉其间,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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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冯至《山水》是冯至散文代表作。本书不是传统的景物描写或游记作品。作者用原始的视角观察自然,那些无名的山水在他的笔下升华为一种 “理想之境”。冯至吸取中国禅宗、道家、里尔克的山水理念及歌德、斯宾诺莎等某些观点,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自然观”和“宇宙观”。他把视角置于自然山水中的普通人物和动植物,表现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个人与宇宙的关系,短暂与永恒的关系。《山水》中淡泊、优美、隽永且极富哲思的文字,处处展现着生命的伟岸与卑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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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好谈 小写五种止庵书名:风月好谈(小写五种)作者:止庵书号:978-7-5474-4198-5中图分类号:I267.1责任编辑:怀志霄定价:66.00成品尺寸:130mm×185mm开本:32用纸:80克胶版纸装帧:圆脊精装印张:7.5字数:106千字页数:240出版日期:2022.4 上架建议:文学随笔 内容简介:《风月好谈》延续作者一贯文字风格,冷静克制、简练畅达。书中收录作者近期的文化随笔和阅读札记,包含对鲁迅、周作人阅读和研究的一些心得,也包括对侦探推理小说、外国文学出版引进等方面的札记。书名源自作者买到一幅川端康成所书色纸,曰“风月好”,书名就来借用一下,后缀一“谈”字。当然只是中意这字面,所收篇目实与风月无甚干系。这里“好”当读三声,若读四声则作“喜欢”解,是乃预先表露一点心愿,将来谈谈倒也无妨。后记:收在这本书里的文章差不多是与《惜别》同时写的,区别在于其一讲自己的事,其一讲别人的事,虽然讲别人的事也需要夹杂些自己的东西,譬如眼光心得之类。此外还有一点一致之处,即自己的事并不是什么都讲,凡是认为无须或不宜说与别人听的,抑或尚且没有想好该如何说与别人听的,我就都给省略了;议论别人时,也是将心比心,并不要求他什么都拿出来供外人去谈。此之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忽然扯到这个话头似乎有点无端,我是在杂志上偶尔读到一篇题为“陆小曼何故如此——校读她的两种版本日记”的文章之后略有所感。作者对比陆小曼生前出版的《爱眉小扎》(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一九三六年)中的“小曼日记”与身后别人印行的《陆小曼未刊日记墨迹》(三晋出版社,二○○九年),发现当初她对自己的日记多有增删改动,为此颇致不满:“学人流传一个说法,读传记不如读年谱,读年谱不如读书信,读书信不如读日记。可见对日记真实性的期许。名人日记,一经公诸社会,便具文献性,影响深远,出版者应该自觉地负起历史责任感。不然,只可混淆一时,岂得久远。纵然遂了眼前心意,代价是失却了诚信度,大大得不偿失。近年来,出版的日记越来越多,倘若忽略本真原则,其遗患怎敢想象。”我当然很明白研究者的心思,但好像更理解陆小曼的做法:出自自家之手的文字,为什么不能修订一下,哪怕改得面目全非。鲁迅出版他与景宋(许广平)的通信集《两地书》,不是也有增删改动么。作者自具权利,是非在所不论。进一步说,日记和书信即便原封不动,也未必一定就是百分之百的真实。印行《两地书》的同一家出版社后来出了《周作人书信》,周作人在“序信”中所说“这原不是情书,不会有什么好看的”,被认为是针对《两地书》而言;他另外写过一篇《情书写法》,其中引一个犯人的话说:“普通情书常常写言过其实的肉麻话,不如此写不能有力量。”对此周氏有云,“第一,这使人知道怎么写情书。”“第二,这又使人知道怎么看情书。”这副眼光其实可以移来审视所有写给别人或写给自己看的东西。说来我对“读传记不如读年谱,读年谱不如读书信,读书信不如读日记”一向有所置疑,天下事都是相对而言,并没有那么绝对。川端康成曾为一九四八年五月至一九五四年四月新潮社出版的十六卷「川端康成全集」的每一卷撰写后记,讲述自己的创作历程,内容多取自当年的日记。川端说:“自从写了之后我记得从来没有重读过这些日记。没有读却也没有扔掉。三十多年仅仅是带着它而已。因为编辑全集重新读了一遍,随后它就将被付之一炬。”我联想到陆小曼,她只不过没有如同川端那般做法,结果就使研究者拥有了可供“校读”的材料;假如早早把日记烧了,反倒不会受这一通指责。“陆小曼何故如此”——大概同样可以拿这题目另写一篇文章。其间孰对孰错实在难以说清,反正我不太赞同一味强调“文献性”、“历史责任感”云云而不顾及人之常情。精彩文摘:我读东野圭吾 前些天我在微博上谈论东野圭吾,有人跟帖说,他不就是个畅销书作家么。我想这倒真如俗话所云,“占多大便宜就吃多大亏”,书畅销意味着赚钱,所以有人嗤之以鼻。但在我看来,一本书畅销固然不是它的好处,却也不一定是它的坏处,还是要看到底写得怎样,而且不能一概而论。东野的小说良莠不齐,最好的时候的确不像许多畅销书那样有意按照迎合读者口味的某种模式来写,虽然书出了之后还是会吸引很多读者。东野的作品以推理小说为主,他有名的神探伽利略系列、加贺恭一郎系列,都是地道的推理小说。然而这也容易造成一种误解,即凡是出自他之手的一律按照推理小说来看,若是觉得某些作品推理成分少了,就断言写得不够成功。东野不少优秀作品,譬如《秘密》、《黎明之街》甚至《白夜行》,都不是推理小说。按照大洪兄的说法,《白夜行》是一本“反成长小说”,——这里借用了如歌德的《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那种“成长小说”的说法,《白夜行》也是描写主人公的成长的,但却与正常的成长方向背道而驰。东野最好的非推理小说,如同他最好的推理小说一样,都是最大限度的“克服困难”之作。譬如在《秘密》中,那场车祸有六种可能的结果:一,平介的妻子和女儿都活着;二,妻子和女儿都死了;三,女儿真的活着,妻子真的死了;四,妻子真的活着,女儿真的死了;五,女儿的灵魂进入妻子的身体,这五种结果对平介来说其实都不坏,但他所遇到的是书中所描写那第六种可能,即妻子的灵魂进入女儿的身体,而这对他来说是最坏的境遇。这部作品写的是一个人对于丧失究竟能够承受多少,以及“新生”对于一个人究竟有多大诱惑,也许二者之间难以舍弃但终于舍弃的关系,就叫做“爱”罢。在东野的作品中,没有一本像《秘密》这样既温馨又纠结的了。可以说,东野的名气多半得自推理小说,但他的才华却不为推理小说所限。就小说类型来讲,推理小说归根到底是一种智力游戏,只要在实证和逻辑上没有明显漏洞就算成功。东野有的作品可以视为推理小说的杰作,如《恶意》、《放学后》、《谁杀了她》和《圣女的救济》;有的甚至达不到推理小说的基本要求,如《盛夏方程式》;有的却能够突破推理小说的局限,写出纯文学的水平,如《恶意》、《新参者》和《红手指》。在东野的作品中,有几本可能不太被人重视,值得在此特别提一下。一本是《谁杀了她》,这是作者向古典推理小说致敬之作。埃勒里·奎因的作品将近结尾处常有“挑战读者”的环节,《谁杀了她》相当于写到这里为止。所谓开放式结局其实还是有结局的:线索都在那儿,读者自可得出答案。关键还要看情节是否足够复杂,推理是否足够缜密。但是加贺在这里比他的前辈遇到了更大的困难:推理小说是以实证和逻辑为方法,以线索为材料构筑的建筑,这一次加贺用的却是被破坏过了的剩余材料,但他仍然能够战胜所有对手,成功破案。一本是《黎明之街》,此书最好地诠释了“故弄玄虚”——这句话一向被看作贬义词,然而女主人公所思所为却体现着复杂的人性,作者又演绎得极尽悬念,完美之至。小说描写人性、感情,有如在悬崖上跳舞,过犹不及,但这个分寸作者始终把握得很好。此外《圣女的救济》揭示了一个女人“不可犯我”的立场——她对这一立场的维护是如此坚强有力,不是等侵犯发生再做出反应,而是一开始就预先准备好了。《放学后》也是如此,杀人动机非常微妙,乍看难以理解,却深刻反映了青春期少女的心理。东野的作品有偏冷与偏暖,悲观与乐观,或者说揭示恶与张扬善这样两路。总的来说,他更善于描写恶,尤其是那种超越常人的恶,《白夜行》、《恶意》、《黎明之街》在这方面都很成功。我曾说,在《恶意》里,人性的恶没有底线;在《红手指》里,人性的善残存于恶的底线之下。在《嫌疑人X的献身》中,石神则是以超越常人之恶来实现根本谈不上善的超越常人之爱。不能忽视书中那个流浪汉的遭遇。伽利略在结尾必须彻底击溃石神,以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除罪恶外都是徒劳。推理小说作为类型文学有个通例:这世界能够被理性认知,而善能够战胜恶。《嫌疑人X的献身》亦循此理。?所以这还是一本善良的书,《恶意》等同样如此。作者是站在汤川学而不是石神的立场上,其实他也是站在那个流浪汉的立场上。小说有那样的结尾,流浪汉也就不白死了。此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最后石神“嚎啕大哭”,与其说是因为对靖子的爱的破灭——这份超常之爱只是推理小说必然具有的犯罪动机这一要素而已,不如说是因为自己所精心策划的、简直可以说天衣无缝的一切竟然土崩瓦解了。小说对流浪汉着墨不多,反而显示出汤川学所作所为的意义:流浪汉的存在与死亡看似微不足道,但是并没有被汤川学忽略。这正是作品的精彩之处,对流浪汉着墨太多并无必要,而且可能喧宾夺主。不过东野却写不了超越常人的善,《信》就是失败的一例。(其实世上除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谁也写不好超越常人的善。)东野只能写常人的善,而且写得很好,如《新参者》。加贺恭一郎探案集中,最多揭示恶意的是《恶意》,最多释放善意的是《新参者》,这应该说是加贺的也是东野的世界的两极。东野笔下的恶人每每活灵活现,入木三分。他所塑造的好人最成功的是加贺恭一郎,还有《新参者》里加贺遇到的那些人,他们都是真实的普通人——但凡超出这一范围,过于理想化,就显得虚假,譬如《信》里的平野社长,简直就是《悲惨世界》里的米里哀主教转世,而这个人物竟然还在情节进展中起到重要作用。话说至此,可以提到刚刚翻译出版的《解忧杂货店》了。第一,这本书不是按照畅销书的惯常套路写的;第二,这不是一本推理小说;第三,它是偏暖的,乐观的,张扬善的——是那种可信的、常人的善。此外再补充一点:第四,东野的作品大部分是描写现实的,有些则是有超现实色彩的,如《秘密》;而在《解忧杂货店》中,超现实的因素也在故事中起到重要作用。比较一下《解忧杂货店》与《时生》,就知道这回作者将“时空穿越”运用得完美多了。一部作品有从开头写的和从结尾写的两种,推理小说应该都是从结尾写的,不然就做不到极尽曲折变化而又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也正因为如此,我对写得不够周密,开头奇崛、结尾泄气的推理小说特别看不上。《解忧杂货店》虽然不是推理小说,但结构和人物关系却既复杂,又完整,作者这番功力可与他的《新参者》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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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竹小品 小写五种止庵书名:比竹小品(小写五种) 作者: 止庵书号: 978-7-5474-4168-8中图分类号:I267.1责任编辑: 怀志霄定价: 62.00成品尺寸: 130mm×185mm开本:32用纸:80克胶版纸装帧: 圆脊精装印张: 7字数:99千字页数: 224出版日期:2022.4 上架建议: 文学随笔 内容简介:《比竹小品》是止庵的个人随笔集,收录作品26篇。这些作品有的是人物研究文,如《鲁迅的另一面》《胡张初识考》《鲁迅与朱安》等;有的是书评,如《 琐谈》《鲁迅杂文集的编法与说法》《 杂谈》《再谈 》等。书名出自《庄子·齐物论》:“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人籁”“地籁”皆系人家借声,自然而然方为“天籁”,然此事“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作文多年,自愧仍是“比竹”而已。作者简介: 止庵,本名王进文,一九五九年生于北京。有《受命》《惜别》《画见》《神拳考》《周作人传》《樗下读庄》《老子演义》等约三十种著作。《苦雾抄》是最新的随笔集。前言/序《庄子·齐物论》云,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看出“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答以“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又说:“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人籁”不如“地籁”,时下倡导“返归自然”者亦如是说;“地籁”不如“天籁”,大概只有庄生才有这般见识。无论“人籁”“地籁”,皆系人家借声;自然而然,方为“天籁”。赵德《四书笺义》:“就己而言则曰吾,因人而言则曰我。”我之于吾,乃是外来影响,犹风之于窍穴,人之于萧管也。“吾丧我”,即“使其自己”;说真正属于自家的话,就是“天籁”。然此事“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我作文多年,自愧仍是“比竹”耳。后记:二○○七年八月后所作,计有《云集》里的两篇,薄薄一册《茶店说书》,《沽酌集》修订本里的八篇,再就是这更薄的一册《比竹小品》,一总不过二十万字。这些都是“作文”,原属写不写两可,虽然我写每一篇尽量做到言之有物;唯《云集》序跋和《茶店说书》后记虽寥寥数语,却约略可见我这一时期的心境。然而现在连这个也不想谈了。偶读《论语》,孔子云:“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有子云:“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我想这其实有着一个如《老子》讲的“天地不仁”、“天道无亲”的背景,——所谓“不仁”、“无亲”,亦即无所偏私,一视同仁。他们无非分别站在“天”和“我”的立场说话罢了。精彩文摘:阅读的乐趣 阅读的乐趣,可以因“字”而生,也可以因“书”而生。前一种不是讲“读帖”,而指对由字而词而句而章节而篇或书传达的内容所产生的感悟。从高尔基的“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到宋朝皇帝赵恒的“书中自有千锺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车马多如簇”“书中自有颜如玉”,说的都是这种乐趣。后一种乐趣包含前一种乐趣在内,此外更涉及一本书的具体样子,诸如字体、字号、用纸、版式、插图、开本、扉页、环衬、封面、装订形式等,乃至版本之类。读张岱《夜航船》,“书籍”项下举凡“二酉藏书”“兰台秘典”“石室紬书”“南面百城”“三十乘”“曹氏书仓”“五车书”“八万卷”“三万轴”“黄卷”“杀青”“铅椠”“湘帖”“芸编”“书楼孙氏”“汗牛充栋”“嘉则殿”等,都与这种乐趣相关。《论语·述而》:“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史记·孔子世家》则云,孔子“读《易》,韦编三绝”,就从书的内容牵扯到了书的形式。《孟子·尽心下》:“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也是内容不离形式。爱读书的人往往也就重视与书相关的一切。不过对于“书”的兴趣却可以舍去“读”而单独存在。有不少藏书家都只存不看,此亦不足为奇。从“仓颉造字”开始,无论借助什么媒介,甲骨、钟鼎、瓦当、刻石、竹简、缣素,直到纸,阅读一概是“眼”与“字”之间发生关系。文明进步至于今,在这一点上我们仍与先民一样,顶多加了副眼镜而已。我看电影《黑客帝国》,那里的人接受信息,是拿根管子连在后脖梗儿的接口上,或许是企图有所革命;但我是学过解剖学的,知道这法子未必灵光。由此也可看出现代人在这方面何其无奈了。这就要讲到网络阅读以及继之而起的电子书了。我很少在网上阅读,电子书阅读器也只在地铁车厢里见到别人拿着。听说最近为了电子阅读,又发明了iPad。阅读媒介的演变史,总的来说是由难而易,由贵而廉,这正符合人性的要求;电子书显然是历史的最新一页。电子书阅读器、iPad价格虽然不菲,但比起添书柜、置书房要便宜多了。而阅读电子书,其实还是“眼-字”关系。有人说电子书阅读与纸质书阅读,自有浅深之别。我想这大概是基于个人的习惯发言。前人读书,有“皓首穷经”与“一目十行”之别,可知深浅在于自己怎么读。或者纸质书与电子书两种媒介并存,才有作者、读者、写法、读法的种种差别。有朝一日纸质书彻底消亡,电子书一统天下,也就浅者自浅,深者自深了。如今关于电子书是否将取代纸质书,有许多说法。恕我孤陋寡闻,不记得历史记载中,当纸质书取代简策帛书时,人们有过类似议论。假如真的没有,也不足以说明这两次变化存在多大不同。可能因为过去变化缓慢,也许几辈子才能完成,是以自然而然;如今则太过迅速,一蹴而就,人们不及适应。回到“阅读的乐趣”的话题。电子书取代纸质书后,“因字而生”的乐趣依然存在,单单“因书而生”的乐趣却将丧失殆尽。虽然电子书也有字体、字号、版式、插图等,还是可以一“玩”的。但至少《夜航船》里讲的那些事儿,不再有了。至于我自己,大概不会放弃纸质书阅读。我承认纸质书将为电子书所取代,只希望这一变化终我一生而未及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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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暮贴 小写五种止庵书名:旦暮帖(小写五种)作者:止庵书号:978-7-5474-4199-2中图分类号:I267.1责任编辑:怀志霄定价:66 .00成品尺寸:130mm×185mm开本:32用纸:80克胶版纸装帧:圆脊精装印张:7.5字数:106千字页数:240出版日期:2022.4 上架建议:文学随笔 内容简介:《旦暮帖》共计收录文章26篇,内容包括《“十足的鲁迅”举隅》《鲁迅、安德列耶夫与冯雪峰》《鲁迅与所推荐者及其他》《谈《鲁迅大全集》的编辑体例》《周氏兄弟赴日时间考》《关于周氏兄弟失和》《八道湾房产事》等。书名出自《庄子·齐物论》:“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假若真能这样,则将有如穿越时间隧道,彼此所隔漫长“万世”,即可化为“旦暮”;而一己短暂“旦暮”,亦因之获取永恒意义,得与“万世”相当。用“旦暮”作为书名,是作者对自己的一点激励。 前言/序《庄子·齐物论》云:“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假若真能这样,则将有如穿越时间隧道,彼此所隔漫长“万世”,即可化为“旦暮”;而一己短暂“旦暮”,亦因之获取永恒意义,得与“万世”相当。不过此事甚难。去年我在东京买到武者小路实笃一幅《甘百目实大图》,系昭和三十九年(一九六四)所绘,题词意云,桃子和栗子栽种三年结果,柿子则需八年,达摩面壁九年顿悟,而我要用一生时间方能明白。对之每每心生感慨。有朋友说,那么咱们只好等来世了。但《庄子·人间世》明言:“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盖人只有此区区年头好活耳。我用“旦暮”作为新的书名,实在是对自己的一点激励。虽然末了或许仍然难免为友人言中也。后记:我的上一本随笔集《比竹小品》扉页印着“献给我的母亲”,——此书交稿于二○一○年八九月间,当时母亲还在住院;待到来年年初我在北京书展见到样书,母亲去世已一月有半。类似的情况还有我的《河东辑》,那是母亲病中为我编选的;二○○九年六月即收到校样,母亲在日记里写道:“送快递来了,是方方的三十年集,好重,序言中感谢我帮他编集,祝我健康长寿,我看的眼泪都出来了。”我一直想请她老人家以后在书上签个名字留念,但是校样被出版社压了太久,待到好不容易印出来已经来不及了。西谚有云“迟做总比不做好(Better late than never)”,可是有的时候,迟做与不做其实没有多大区别。本书所收计二十六篇,均作于《比竹小品》之后。在此期间我还编订完成《周作人译文全集》,重校完成《周作人自编集》。我一直勉力去做计划要做的事情。我也断断续续写了一些关于生死问题的笔记,将来或许可以整理成书。精彩文摘:“十足的鲁迅”举隅 许广平讲过一个关于鲁迅的故事:“一九三一年,避难住在旅馆的时候,有一位叫老杨的工友,当他是老教书先生,天天跟他围炉子谈天,叫他代写家书,简直不晓得他是鲁迅,这就是十足的鲁迅。”老杨大概没读过鲁迅的书,所以“不识庐山真面目”;鲁迅已矣,我们现在只能读他留下来的书了。但是由此也未必能够看到许广平讲的那个“十足的鲁迅”。周作人批评说:“我曾见过些鲁迅的画像,大都是严肃有余而和蔼不足。可能是鲁迅的照相大多数由于摄影时的矜持,显得紧张一点,第二点则是画家不曾和他亲近过,凭了他的文字的印象,得到的是战斗的气氛为多,这也可以说是难怪的事。”又说:“鲁迅写文态度本是严肃,紧张,有时戏剧性的,所说不免有小说化之处,即是失实。”(一九五八年一月二十日致曹聚仁)作者通过文字为自己塑造形象,并不一定要与日常生活中的本人完全一致;可是我们应该明白,这只是文字之中的作者而已,如果希望据此还原文字之外的他,那就需要小心一点。且来举个例子。周作人说:“在老家里有一种习惯,草囤里加棉花套,中间一把大锡壶,满装开水,另外一只茶杯,泡上浓茶汁,随时可以倒取,掺和了喝,从早到晚没有缺乏。”说来类似习惯好像并不限于绍兴一地,我即曾见先父采用,称为“茶母子”,盛在搪瓷杯里,冬日放在炉台上加热,兑开水喝。鲁迅在东京时,也是这种喝法。“所用的茶叶大抵是中等的绿茶。好的玉露以上,粗的番茶,他都不用,中间的有十文目,二十目,三十目几种,平常总是买的‘二十目’,两角钱有四两吧,经他这吃法也就只够一星期而已。”不过他后来喝茶就讲究多了。许广平说:“到了上海,改用小壶泡茶,但是稍久之后,茶的香气会失去的,如果不是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细细品茶,他就会要求另换一壶。等到新鲜的茶来了,恰到好处的时候,他一面称赞,一面就劝我也饮一杯。”然而鲁迅写杂文《喝茶》,有云:“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享这‘清福’,首先就须有工夫,其次是练习出来的特别的感觉。由这一极琐屑的经验,我想,假使是一个使用筋力的工人,在喉干欲裂的时候,那么,即使给他龙井芽茶,珠兰窨片,恐怕他喝起来也未必觉得和热水有什么大区别罢。”显系承袭此前所作《文学和出汗》,旨在宣传文学的阶级论;设若由此推测他自己那时仍然一点儿享喝茶“清福”的工夫都没有,对照许广平的记述,恐怕只能说是被鲁迅的文章误导了。再举一个例子。周作人说:“关于吃食,虽然在《朝华夕拾》的小引中曾这样说:‘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事实上却并不如是,或者这有一时只是在南京的时候,看庚子、辛丑的有些诗可以知道,至少在东京那时总没有这种迹象,他并不怎么去搜求故乡的东西来吃。”许广平记述鲁迅晚年生活,也说:“吃的东西虽随便,但隔夜的菜是不大欢喜吃的,只有火腿他还爱吃,豫备出来不一定一餐用完,那么连用几次也可以。素的菜蔬他是不大吃的,鱼也懒得吃,因为细骨头多,时间不经济,也觉得把时间用在这种地方是可惜的。”周作人提到“鲁迅的照相大多数由于摄影时的矜持,显得紧张一点”,我想起陈丹青说过,看了鲁迅的照片,“以为鲁迅先生长得真好看”,——鲁迅的确“上相”,尤其是在那几张流传最广的照片上,看上去特别干净潇洒。当年有个十五岁的女孩马珏亲眼见过鲁迅,所说却大相径庭:“一个瘦瘦的人,脸也不漂亮,不是分头,也不是平头”,“穿了一件灰青长衫,一双破皮鞋,又老又呆板”;她大为感慨:“鲁迅先生我倒想不到是这么一个不爱收拾的人!”许广平在女师大上课,对鲁迅的第一印象是:“突然,一个黑影子投进教室来了。首先惹人注意的便是他那大约有两寸长的头发,粗而且硬,笔挺的竖立着,真当得‘怒发冲冠’的一个‘冲’字。一向以为这句话有点夸大,看到了这,也就恍然大悟了。褪色的暗绿夹袍,褐色的黑马褂,差不多打成一片。手弯上、衣身上的许多补钉,则炫着异样的新鲜色彩,好似特制的花纹。皮鞋的四周也满是补钉。人又鹘落,常从讲坛跳上跳下,因此两膝盖的大补钉,也掩盖不住了。一句话说完:一团的黑。那补钉呢,就是黑夜的星星,特别熠耀人眼。小姐们哗笑了!‘怪物,有似出丧时那乞丐的头儿。’也许有人这么想。”她概括说:“‘囚首垢面而谈诗书’,这是古人的一句成语,拿来转赠给鲁迅先生,是很恰当的。”偶有例外。一九三一年八月十七日,鲁迅“请内山嘉吉君教学生木刻术,为作翻译”,内山嘉吉记云:“片刻间,店门口闪了一道光亮,穿上一身雪白的长衫的鲁迅先生走了进来。我不知道该怎样描写当时的情景,鲁迅先生的服装和外面的阳光正争相辉映着。他那件长衫简直像是用水晶织成的一般灿烂夺目。平时总见鲁迅先生穿的那件是褪了色的似赭非赭、似黑非黑色的长衫,今天简直使我大为吃惊。”嘉吉的哥哥是内山完造,“在讲习班第一天结束归来的那天,家兄也和我谈起那件长衫,他也不禁‘嗬!’的一声发出感叹。”这倒适与陈丹青的赞美遥相呼应了。 回忆鲁迅的文章很多,其中不少述及他的日常生活,又以许广平和周作人所写最为详尽,可以抵得上《论语》里的《乡党篇》了。周氏兄弟在东京时同居一室,据周作人介绍,鲁迅每晚在洋油灯下读书,“要到什么时候睡觉,别人不大晓得,因为大抵都先睡了,到了明天早晨,房东来拿洋灯,整理炭盆,只见盆里插满了烟蒂头,像是一个大马蜂窠,就这上面估计起来,也约略可以想见那夜是相当的深了。”这里提到鲁迅几样生活习惯——烟瘾很大,熬夜,再加上起床很迟,在他实乃至死不渝。许广平说鲁迅吸烟“每天总在五十支左右”;孔另境说他“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地吸,我几乎从没有见他的手指里间断过烟卷,烟的质地又是十分恶劣”。鲁迅还爱喝酒,郁达夫说:“他对于烟酒等刺激品,一向是不十分讲究的;对于酒,也是同烟一样。”孔另境所言略有出入:“每次吃饭都是要饮一些酒的,不一定饮多,但确为他所嗜爱,不过酒的质地却异常讲究,有一次见许女士亲自为他用玫瑰花浸着什么酒,有一次在他家吃饭,我饮了他几杯绍酒,那酒味的醇厚,是我在上海任何朋友家里都没有饮到过的。”许广平则说,鲁迅通常“饮到差不多的时候,他自己就紧缩起来,无论如何劝进是无效的”。鲁迅又爱吃零食,李霁野说:“先生是爱吃糖食和小花生的,也常常用这些来款客;有一回随吃随添了多次,他的谈兴还正浓,我料想两种所存的不多,便笑着说,吃完就走,他说,好的,便随手拿出一个没有打开的大糖盒。这以后,有一回打开盛花生的铁盒时,里面适逢空无所有,他笑着说,这次只好权演一回空城计了。”许广平则说:“糖也欢喜吃,但是总爱买三四角钱一磅的廉价品。” 总的来讲,鲁迅终生过着一种近乎波西米亚人的生活,而且辛苦忙碌,如俗话所云“蜡烛两头烧”。但有一点值得一提,即如郁达夫所说:“一般和我们在同时做文字工作的人,在我所认识的中间,大抵十个有九个都是把书斋弄得乱杂无章的。而鲁迅的书斋,却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整理得必清必楚。” 孙伏园说:“他虽然作官十几年,教书十几年,对于一般人往往无法避免的无聊游戏,如赌博,如旧戏,如妓院,他从未沾染丝毫。”许寿裳则说:“鲁迅极少游览。” 鲁迅晚年爱看电影,如许广平说“算是唯一的娱乐了”,而且每次的座位都是票价最贵的。“他的意思是,看电影是要高高兴兴,不是去寻不痛快的,如果坐到看不清楚的远角落里,倒不如不去了。所以我们多是坐在楼上的第一排,除非人满了,是很少坐到别处去的。”去看电影,也不坐电车和黄包车,要坐小汽车。“晚间,小孩子睡静了,客人也没有,工作也比较放得下的时候,像突击一下似的,叫一辆车子,我们就会很快地溜到影院坐下来。”鲁迅平生所看的最后一部电影是《复仇艳遇》,时为一九三六年十月十日,去世前九天。他在日记里评曰“甚佳”,胡风“后来听见夫人景宋女士说,看了那以后的先生是高兴得好像吃到了称心的糖果的小孩子一样”。鲁迅还给朋友写信,鼓动“不可不看”。该片原名《杜布罗夫斯基》,改编自普希金著小说,拍摄于一九三五年,片长七十五分钟。这部电影如今只因鲁迅才被人们提及,导演亚·维·伊万诺夫斯基亦已隐没不彰,他与鲁迅同岁,多活了三十二年。鲁迅去世不久,周作人在《关于鲁迅之二》中说:“一个人的平淡无奇的事实本是传记中的最好资料,但惟一的条件是要大家把他当做‘人’去看,不是当做‘神’,——即是偶像或傀儡,这才有点用处。”二十年后,他又将此文收入所著《鲁迅的青年时代》一书,“神”虽改为“超人”,其实还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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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壑有声陈言作者跋涉于阅读、评论与译介之间,体悟“时代愈向前推进,卑微如我者愈能听到历史峰壑之间来自壑的回声”。那些风格迥异的“声音”,既有来自战争受难者和“异质文化中间人”(cultural-in-between)令人惊惧的呐喊,也有体现和平年代中日社会人情温暖的友好问候,还有根植于日本人精神底层使人迷惘的暧昧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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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雾抄 小写五种止庵书名:苦雾抄(小写五种)作者:止庵书号:978-7-5474-4200 -5中图分类号:I267.1责任编辑:怀志霄定价:68.00成品尺寸:130mm×185mm开本:32用纸:80克胶版纸装帧:圆脊精装印张:8.25字数:116千字页数:264出版日期:2022.4 上架建议:文学随笔 内容简介:《苦雾抄》收录文章20余篇,基本上都是写书人书事,有对周氏兄弟、张爱玲、废名、钱锺书等现代作家作品的品评,也有对纳博科夫、博尔赫斯、钱德勒、勒卡雷、东野圭吾等外国作家作品的品评。书名源自作者读鲍照《舞鹤赋》,前面写鹤的际遇,后面写鹤的舞姿,境界之高洁,寄托之孤绝,若说是感同身受未免自夸,反正有如目睹,思之恻然,良久不已。读至中间这几句:“于是穷阴杀节,急景凋年。凉沙振野,箕风动天。严严苦雾,皎皎悲泉。冰塞长河,雪满群山。”真乃惊心动魄。因从中拈出“苦雾”二字,以名其集。作者简介:止庵,本名王进文,一九五九年生于北京。有《受命》《惜别》《画见》《神拳考》《周作人传》《樗下读庄》《老子演义》等约三十种著作。《苦雾抄》是最新的随笔集。前言/序这是我的第十四本随笔集,距前一本《风月好谈》出版已过了五年多,区区十万字竟写了这么久,甚矣吾衰矣。近来亦不思作文,遂取《鲍参军集注》中赋那一卷重读一过。在我看来,古人刻画的功夫,在赋这一形式中达到极致,这至少为中国文学在“充分”方面打了底子。以后的诗词文章,作者对于所描写的对象,无论客观的,主观的,总要先体会充分了才行,笔意繁简则在所不论。即以写小说而言,作家于结构的能力,塑造人物的能力,思考的能力和语言的能力之外,还需要有一种深入体验与感受某一具体情景的能力。譬如《水浒》中林冲误入白虎节堂一节,“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杆”几句,写出了他从未来过所以才有的新鲜感受,如此“误入”也就落到实处了。作者不能如临其境,写出来一准粗疏,最终顶多只是把事情经过交代清楚而已。回过头说鲍照,昨天读到《舞鹤赋》,前面写鹤的际遇,后面写鹤的舞姿,境界之高洁,寄托之孤绝,若说是感同身受未免自夸,反正有如目睹,思之恻然,良久不已。读至中间这几句:“于是穷阴杀节,急景凋年。凉沙振野,箕风动天。严严苦雾,皎皎悲泉。冰塞长河,雪满群山。”真乃惊心动魄。实在舍不得就此搁下,因从中拈出“苦雾”二字,以名吾集。临窗而望,恰逢雾霾天气,说是写实亦无不可。 后记:在三岛由纪夫《〈禁色〉——二十多岁的总决算》一文中读到过一句话:“歌德在《埃格蒙特》悲剧中有句台词说:谁能知道今后我们将往何处去呢。我们连从哪里来也几乎一无所知。这句台词如实地反映了我此刻的心情。”(见唐月梅译《太阳与铁》,中国文联出版社二〇〇〇年)我觉得这与自己好久以来的想法颇有相通之处,尤其可以说与长篇小说《受命》的主题之一契合。中译本《歌德戏剧集》(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四年)所收此剧题为《哀格蒙特》(钱春绮译)。翻看一过,却遍寻不着。遂请学过德文的成昱臻君代查Egmont原文,很快就有了回复:“您在中文版第二幕里有没有看到一句类似‘他去哪里?他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话,主语是‘他’:‘ Wohin es geht, wer weiß es? Erinnert er sich doch kaum, woher er kam!’主语换了,感觉是三岛带入了自己的一种感慨罢。”再看钱译,此句作:“谁知道,他往何处去?谁又想得起,他从何处来?”我请成君重译一下。她译为:“他要去哪里,谁又知道呢?他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又说:“与三岛那段话比较相似的译法,可以改为:‘谁知道他将往何处去呢。他连自己从哪里来也几乎一无所知。’” 看来不是三岛记错了,就是经过转译某个环节走样了。不过他文中那句话确实说得很好。《受命》写的正是“从哪里来”这件事,虽然具体涉及过去的笔墨并不多。在我看来,历史如果不被我们记住,那它也就不复存在了。《受命》是一部描述记忆与遗忘的作品,或者说是描述二者关系的作品。这里多数人物都面对未来,主人公陆冰锋却转向既往,这样两个向度,构成了一种内在张力。叶生大概介乎其间,而这是冰锋强行为她规定的——她本来也是朝前看的,只因与冰锋有感情羁绊,才成了这样。所有人物之间并没有发生真正的冲突,冰锋与芸芸也是如此,因为你往这个方向,我往那个方向,彼此的关系自然也就无法延续。冰锋的复仇计划归根到底是一种记忆的方式,但他始终孤立无援。如今时过境迁,不再了解也就无从遗忘,继乎其后的则是强不知以为知了。正因为如此,这部小说念兹在兹三十年,还是应该写出来罢。尽管我也知道,记忆无从提倡,遗忘也无从反抗。本集收有一篇《我怎样写》,这一点未及写入,且补记于此,却说在我表达类似想法亦不仅限于一部《受命》。精彩文摘:“致平凡” 承蒙《中国新闻周刊》给出了这个题目,似乎不大好写。首先担心写空泛了。我出版过一本书信集《远书》,另有家书若干俱已亡佚,无论给谁写信,总归对着真实的人,谈论具体的事,可这“平凡”又是世间哪一位呢。我写文章尽管卑之无甚高论,却向以落到实处、不务空谈为旨,这回也得避免没话找话。再一寻思,“致平凡”显然暗含一个前提,即作者自居于平凡之外。但我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平凡,就是半夜突然把我叫醒,懵懂之中回答也一准如此。兴许把题目改成“致不平凡”才适合我写。不过真要遇着超凡入胜者,唯有羡慕景仰的份儿,无如这样的人难得一见,因此未免说不上话;至于那些自命不凡的呢,顶多道一句“好自为之”也就了事。所以不如再改成“平凡互致”,算是趁过年得点空闲,咱们平凡之辈凑在一起聊聊天。反正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不用讲究什么章法。关于自家如何平凡,其实没什么可说的;若是讲如何不平凡,恐怕倒要费不少口舌。我由前面提到的超凡入胜,联想到另外一些词,譬如不同凡俗,非同凡响,举止不凡,乃至凡夫俗子,凡胎浊骨,凡才浅识,袭凡蹈故,无不把平凡看得很低,即便没有说这是多大的错;至于自命不凡所讽刺的,原本就是个平凡人。看来按照通常的眼光,在平凡与不平凡之间自有一条界线,不容相互混淆。却说我先后干过几个行当:医生,记者,推销员,编辑,末了是写作。如今年岁老大,估计不会再找新的事由儿了。所举前几项,说来都很难干得不平凡。医生这职业虽然很招人待见,但即使一直干到退休,能在相关领域真正有所建树,留下不灭印记的,亦数凤毛麟角。至于其他几样,就更不用多说了。举凡朝九晚五的活计,大约无不如此。只有写作似乎是例外,非得让人认定出手不凡不可,否则就什么也不是了。所以鲁迅写遗嘱,特地列上一条:“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死》)但是一位作家或一部作品平凡与否,要看以什么标准评价,还有跟谁相比。评价也常发生变化,作家生前遭到埋没,身后却被推许为不朽,并非鲜见;当然也有相反的情况,甚至人还健在,就已经被冷落到一边了。所以写作这码事,同样不必自我托大。说到底,一个人平凡或不平凡,总得落实于具体的人生。世上没有什么事情都不干,或什么事情都干不好的不平凡的人。反过来说,世上也没有多少不平凡的事情等着人干。往往还是平凡的人干平凡的事罢了。然而其中自有区别。莫泊桑在《水上》一书中谈到船长贝尔纳:“他倒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水手,事无巨细都不放过,哪怕厨房的铜器上沾了一点水也要马上擦干净。”多年后,蒲宁在临死前一年写了一篇文章叫《贝尔纳》,重新提起这件事:“请问,贝尔纳一见到这滴水珠就立刻揩掉,能给他人多少好处呢?可他却立刻揩掉了。他为什么要揩掉呢,何以要揩掉呢?要知道,上帝是喜欢一切都‘好’的。他看到他的创造物‘非常之好’就会高兴。”蒲宁在知道“我的有生之日已所剩无几”的时候想到贝尔纳,记录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我认为,我曾经是个好水手。”蒲宁接着写道:“我想,作为一个艺术家,我也赢得了这样的权利:在我生命结束的时刻讲一句类似贝尔纳临终时讲的那种话来评价自己。”我联想到德田秋声所著长篇小说《缩影》中译本译后记说:“德田氏平生勤奋多产,文风严谨,可说做到了一字不苟的境地。晚年记忆力衰退,每当深夜写作,遇有记不清笔划的汉字,决不马虎以他词顶替,而要不辞老步蹒跚地登楼叫醒睡梦中的孩子讨教清楚而后已。”一个字之于老年的德田秋声,正好比一滴水之于船长贝尔纳,一定要将它搞得干干净净为止。这大概可以用“精益求精”来形容,但第一个“精”字,除了自己别人未必看在眼里;那么第二个“精”字,也就仅仅是一种自我要求,或者说自己满足而已。如果有读者正好感受到了,只能说是机缘凑泊。不仅语言,人物,场景,细节,情节,结构,也一概如此。蒲宁和德田秋声都是我特别喜爱的作家。我参观过位于日本金泽的德田秋声文学馆,那里复原了他的书房,可以想象当年写作的情景。《缩影》在日本文学史上被誉为“天衣无缝、通体透明”的杰作,可惜没有写完。我还在东京的旧书店买到一张色纸,是他亲笔所书的俳句:“青梅の肌薄しろし葉かくれに”(青梅的表皮微微泛白,藏在叶子之间)。加个镜框悬挂在自己的书房里,亦是向这位作家略致敬意。我在日本旅行时,有一回看见一家面馆门前排了长长的队,有店员走出来,一个一个人细细数过,然后说从哪位起请不必再等了,因为一共只做了那么多碗面。根据东野圭吾原著改编的连续剧《新参者》里也有类似情景:阿部宽饰演的加贺恭一郎很喜欢人形烧这种点心,但每次排队,都赶上店员将一块写着“售罄”的木牌立在他面前,结果总是买不上。或者要说,既然供不应求,做面或做人形烧的师傅为什么不能多做点儿,以增加营业额呢。也许师傅们觉得,量与质难以得兼,所以要舍量而保质。不然自家做的东西,与其他同类东西没有什么区别,连原本在此排队的人都不会再来了。我想这些年大家常讲的“职人精神”,有一方面就体现于此。职人多半是手艺人,他们努力将各自所从事的职业做到尽善尽美,而且保持始终,尽管别人没准要嫌那份职业卑卑不足道。正如蒲宁所言,他们看到自己的创造物“非常之好”就会高兴。他们因此确立的标准无可移易,愿意为此尽心竭力,乃至不计代价。贝尔纳与德田秋声的所作所为,都可以说是一种“职人精神”。回到前面讲的平凡与不平凡,假如区别只在别人如何看法,那么此处所说实际上与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关系。但假如关乎一种自我要求,或自己满足,那么在如何做事方面的一点不同,就不能忽略不计了。平凡就是平常,普通。凡也可以指凡庸。庸本来也是平常,但又可以释为不高明,相关联的词有庸俗,庸碌,庸鄙,庸浅,等等。这样看来,平凡与平庸就有区别了。上面说的所有不同,正是落在此处。他们平凡,但不平庸。《庄子·养生主》讲过一个故事:“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卻,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庖丁也说得上是位职人,尽管我们见到的那些职人只是自适其适,并不像庄子安排他想得那么高远,讲得那么精深。我感兴趣的是庖丁所说解牛之技与道之间的关系。对道的肯定并不意味着对技的否定,当将技确实完善到那样的程度,它已不再局限于仅仅是技,超越了技的所有功利目的——也就是“无为而为”;同时也超越了技者自身——也就是“忘我”,就有可能达到道了。对技者来说,他是在这样一种行为之中使自己升华到更高的境界。《庄子》里还有几个类似的故事,譬如轮扁斲轮(《天道》),痀偻者承蜩,津人操舟,丈夫游水,梓庆削木为鐻(《达生》),大马之捶钩者捶钩(《知北游》)。与庖丁一样,所做的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做事的人更谈不上有多高的地位,但他们都因做好一件事而得道,这是最为庄子所称扬的。我在二十七岁那年用四个月通读了一遍《庄子》,回想起来真有策顽磨钝之慨。尽管是平凡的人,也可以认认真真地做事;把一件平凡的事做得不平凡,本身就是不平凡了。虽然这并不容易,纵使花上毕生的工夫,也未必能把一件事情真正做好。二○二一年一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