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笔记

　　片断：绝饮小城临河。河两岸皆山地，山枣树极多。枣子吃不尽，小城人便用来造酒。酒坊便多。各家酒坊造酒配方各异，味道便多彩。最有名气的是东城“九碗香”酒楼。老板郝清民祖上三代造酒，到他这一代，改进配方，酿出的枣酒，绵甜劲道。美名传扬出去，就有沿河百里的贩子驶船来趸。那年，官府索去几坛郝家枣酒，贡进京城。郝家枣酒愈是名声大噪。郝清民乘兴在东城盖一座酒楼，取名“九碗香”。何谓“九碗香”？郝家枣酒初饮甘甜爽口，再饮则透彻全身，三钦则两腋生风，飘飘欲仙。凡来饮者，大都在三五碗内醉倒。沿河东去十五里，有一姜家镇，镇上有一酒徒姜胜，人称“酒仙”，酒力过人。沿河百里无人匹敌。那日姜胜来小城，到“九碗香”吃酒，只饮到第八碗，便面红耳赤，下不得楼。由此，郝清民便夸下海口，凡钦九碗郝家枣酒不醉者，愿将郝家酒楼拱手相送。此话传扬出去，引得沿河百余里的酒徒纷纷来此拼斗酒力，竟—一醉倒在九碗之内。无一幸免。这年秋天，连日大雨滂沦，河上风急浪恶，行船绝迹。小城各家酒店生意便清冷。这天，有一瘦小的汉子浑身湿透，来到“九碗香”。伙计忙迎上，汉子报上姓名，称是河北客商高连雨，贩棉布到此，水路不畅，船翻在河里，只身逃上岸。身上寒冷，却无分文，要白讨几碗酒吃。伙计当不得事，请出郝清民。郝清民点头，让伙计端上两碗酒。高连雨笑道：“郝老板恁地小气，请酒何不请够？”郝清民拱手道：“高爷有所不知，本店酒酒力凶狠。我看你身材单薄，还是少饮些好。并非郝某小气。见谅了。”高连雨沉下脸来：“若非小气，端上来就是，酒账记上，日后路过，加倍付清。”说罢，两碗酒饮尽。郝清民一怔，就喊伙计搬出一坛酒，取过七只大碗，在高连雨面前排开，齐齐整整，十分壮眼。郝清民亲自满酒，满了七碗。一股浓香溢散开来。高连雨赞一声：“果然好酒。”郝清民笑道：“高爷自便。”高连雨就不歇气地一碗一碗饮了，顷刻，七碗饮尽，毫滴未洒，脸上平静如水。伙计看呆了，喝出彩来。郝清民一怔，就盯住高连雨：“高爷好酒力，酒楼今日输与你了。”高连雨道：“输赢暂且不提，高某还未尽兴。”“高爷还要饮？”郝清民眯眼笑问。“自然要饮，请再搬过一坛。”伙计呆了，拔不动脚。郝清民大步到柜上搬来一坛酒，又满了十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