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妙语

　　总得有人迷失方向，否则正确之路上就会人满为患。我喜欢独立思考。我从不轻信他人的意见，我甚至经常与自己的看法商榷。人们成为英雄的原因各不相同：或是因为历史的宽容；或是因为历史的误会；或是因为历史的迫害。我相信下一个世纪不再有人呼唤和平，因为那时将没有战争。历史学家应该把精力集中于历史事件的细节，因为大的方面各个朝代相差无几。傻瓜因未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愚蠢而被误认为智者；智者因未能正确地阐述自己的观点而被错当成蠢货。天才走在时代前面，把时代拖得气喘吁吁。圣贤总是与众不同：他们在失败时面色从容，成功后仰天长叹。大事情之所以比小事情好预测，是因为对前者的预测结果允许有较大的偏差。科学视宗教为审视之对象；宗教视科学为关怀之对象。公文的最大作用是让轻率的决策看起来庄重一些。授权意味着双重信任：一是对下属的信任；二是对自己认识下属能力的信任。不要害怕诱惑：抵制了它，说明你是一个好人；抵制失败，说明你曾经是一个好人。在一个时代被称为“呸”的东西，在另一个时代却被称为“酷”。天才的最宝贵之处，在于他们能带给世界他们本人在初始阶段也没有的东西。一个失败的哭泣者是十分幸运的：因为他会招来很多朋友安慰他；而一个喜极而泣的成功者却没那么幸运了：他一边哭一边还得安慰前来祝贺的对手。年轻人的单纯和热情使他们对事物险恶的一面视而不见，这是他们获得成功的重要保证。性格为一个人的机遇限定了范围。这个范围以外的任何机遇都会被他的性格判定为与己无关。穷人的孩子刚一降生，上苍就为他安排了相应的位置。如果他满意这个位置，人们就会看不起他；如果他不满意这个位置，人们又要刁难他。我们之所以信心百倍地活着，主要是坚信未来必定含有现在和过去的某种成分。要走遍天下，你的脚必须拥有足够的知识。大多数百万富翁总是表情凝重，因为他们的财富还不足以支付幸福的价格。有的人以前半生拖累后半生；有的人以后半生拖累前半生。悲观主义者认为，尽管他们担忧的事情大部分没有发生，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的忧虑是多余的，而只能说明世界在他们的严密防范之下没有出轨的机会。过去用经验作用于现在；未来用信念作用于现在。这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时代，我们甚至不能准确地知道未来能否如期而至。一个人一生中幸运与不幸的比例本应各占一半，但各种因素漫不经心的组合却常常改变这一比例。我们担忧的事情大部分没有发生：单是这种不确定性就够我们担忧的了。幸福无处不在，可还是供不应求。不幸的责任是阻止幸福连成一片。上帝在赐给我们青春的同时，也赐给了我们青春痘。低位者向高位攀缘时倍觉温暖，一旦停顿便有寒意袭来。英雄为战争所分化：走了的是烈士；留下的是伟人。祖父不宜越过父亲直接管教孙子；昨天不能越过今天直接干预明天。我们应该通过刻苦努力取得盛名，然后再按照盛名的标准继续刻苦努力。天才虽然卓尔不群，可还是难于辨认。生活是公正的，因为任何努力均能得到回报；生活又是严酷的，因为大部分回报均不成比例。上帝既制造天才，也制造天才的理解者，只是他从不同时制造他们。青春之所以使人留恋，是因为我们年轻时干的蠢事大都妙不可言。时间是年轻人不屑一顾的朋友；老年人珍爱无比的敌人。为什么我们喜爱孙子更甚于喜爱儿子？部分的原因是，我们的孙子对批判我们的儿子持批判的态度。我们一生的荣辱得失全由命运掌握；我们自己仅仅掌握命运。我相信运气。运气就是因果关系。腰缠万贯的人大都一脸茫然，他们因选择的机会太多而不时陷入困境。用不着到处去寻找幸福，你还在探头探脑就是幸福。有野心的人多数走上两条路：或是遂其所愿，或是沦为作家。过去无权谴责现在和将来。退休之前的等级是按职务和学衔的高低划分的，退休之后的等级是按血压、血糖、转氨酶的高低划分的。我们都在懊悔过去，不满现在，却没有人指责未来，因此未来无疑是我们唯一可以指望的一段时间。平庸者从不大起大落，他们总是在底部运行。当你和一个朋友对视时，如果发现他的眼珠是黄的，应立即把他扭送到传染病医院；如果发现他的眼珠是红的，要马上反省自己是否取得了超过对方的成就。我们亲戚的数量变幻不定，因为我们命运的走势时衰时荣。当将军需要很多条件，重中之重是当士兵时没有战死。没有人真正孤军奋战：你的敌人自始至终陪伴着你。法律之所以需要不断修订，是因为人类总能发明新的罪行。官员腐败是政治性新闻；演员腐败是娱乐性新闻；农民腐败是爆炸性新闻。给朋友的忠告愈短，和朋友的友谊愈长。善者为恶者之恶所诧异；恶者为善者之善所震惊。当他人遭到巨大的不幸时，我们同情他们的悲惨命运，同时内心深处还隐隐有一种幸运的感觉，只是我们的良心从来不允许把这种感觉说出口。对下属许诺要痛快，兑现它们则要慎重。威望是这样一种东西，当大伙提起你的名字时，叹气的人不多。要想不被朋友欺骗，就必须对朋友精心分类，将他们分为“莫逆之交”、“泛泛之交”与“必须提防”三类，并将自己的隐私按不同的密级分别告知他们。一个人只能把有限的精力放在社交上。结交新朋友的代价是不得不放弃一些老朋友。某些朋友通过三种方式伤害我们：一、说出我们的秘密；二、散布有关我们的谣言；三、用他们可耻的言行告诉世人我们曾经与什么样的人为伍。我送给你一条忠告：千万别相信任何忠告。当一个君子战胜小人时，他脸上的表情是遗憾重于自豪；内心的情感是同情大于欢喜。朋友见面时互致问候是绝对必要的：总不能从一开始就议论别人吧？阿谀奉承之间有很大的不同：极少数令人作呕，大多数使人心旷神怡。庸人能够彼此和睦相处，他们不能容忍歹徒和天才。歹徒使他们秩序混乱，天才使他们思维混乱。坏人要受到双重的心理折磨：他们做坏事怕被发现；做好事又受到自己信仰的谴责。任何建议，含糊第一。这样可以为自己留下回旋余地。政治家为政之难，在于他们必须要时时画出笔直的曲线：不直则招致公众批评；不曲则处处碰壁。民主和专制的区别是，民主的弊端可以用更多的民主治疗；专制的弊端却无法用更多的专制治疗。死亡不过是死者对生者的小别。因此，我们对朋友的死亡既不要过于伤心，也不要暗自庆幸。幽默：严肃的一种特殊形态。它提醒我们严肃绝不是仅有一副面孔。不要和女编辑结婚：无论你多么正确，她都要对你进行删改。恋爱是美好的，因为她把一切麻烦都推给了婚姻。除了离婚，结婚是一个人改善心情的最佳手段。已婚妇女总是伤心地发现，即使她的丈夫是一位盲人，也会不时把深情的目光投向年轻貌美的女性。要想获得美人的芳心，就必须洞悉其组织结构。对一个姑娘来说，被一个男人抛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家伙的音容笑貌长存心间。青年女子如风中之花；中年女子如风中之火；老年女子如风中之絮。有魔力的女人应该让追求她的男人激情澎湃，得到她的男人万念俱灰。近看过得去，远看也不会太丑。妻子是爱情的利润，事业的成本。有两种男人的罪行为女性所痛恨：一是男人违背女性的意愿与其发生性关系；二是男人违背女人的意愿拒绝与其发生性关系。年轻女人大都有两个特点：见到老鼠她们会尖叫；见到青春偶像她们会不停地尖叫。女性是人类社会中最好的性别，对女性的任何批评都无损于她们的光辉。女人远行应该带上一个男人和一把匕首。男人用来对付歹徒，匕首用来提防那个男人。调戏朋友之妻很不道德，因为你侵犯了朋友的利益；调戏敌人之妻很不明智，因为你承担了本应由敌人自己承担的工作。男女之间很难有真正的友谊，他们要么因不能结合而彼此疏远；要么因结为夫妇而彼此对立。重婚的魅力在于它能使当事人的做爱时间增加一倍。女人深入了解男人很有必要。如果她尚未结婚，这会有助于她选择配偶；如果她不幸已经结婚，这会有助于她再次选择配偶。讲话之前一定要深思熟虑，然后吐出糟粕，咽下精华。世界上存在两种专家：恭维大众的专家与批评大众的专家。他们互相对立，彼此需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真正的密友。伟人的过失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时代的过失又何尝没有伟人的烙印！冒充内行不仅需要冷静，有时候还需要你所冒充的内行的全副本领。暴躁泄露了我们的学识，沉默说出了我们的品味。一门科学若想获得长足发展，就必须日益摆脱其奠基人的影响。智者享有和几代人交谈的特权。伟人的过失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时代的过失又何尝没有伟人的烙印！冒充内行不仅需要冷静，有时候还需要你所冒充的内行的全副本领。一些人读书是为了使自己明智；一些人读书是为了使自己显得明智。小思想家使人笑个不停；大思想家使人闷闷不乐。直接阅读思想家的原著好象直接向生产厂家买东西，省去了商业批发与零售环节，总是要占些便宜的。开明的社会总是对新思想免税。你如果不冥思苦想，怎么会恍然大悟？学问家要专；艺术家要倔；政治家要活。天才通常具有如下特征：他们走路的姿态十分可笑；他们前进的方向更加可疑。人类创造的任何事物都没有语言那样迷人，因为其他一切事物的迷人之处都要靠语言加以界定，而语言有权利把最美的词汇留给自己。哲学、宗教与神话的功能非常相似，它们都是通过讲述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让我们点头称是。做文章应苦心雕琢，成文后需破坏现场，不留修饰痕迹。引文必须注明出处，以表示我们给被引者打了欠条。保守主义者是一群道德高尚的人：他们把尝试新事物的乐趣让给别人，把评判这一尝试的苦差事留给自己。蝇为袖珍之蝉；猫为袖珍之虎；书为袖珍之宇宙。年轻人常常发出对异族文化的惊叹。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惊叹会转化为不安。本国人读不懂你的诗没有关系，但如果外国人读不懂你的诗，你就很难走向世界。我平生有三爱：爱书、爱钱、爱美人：书可以陶冶情操，钱可以买书，美人可以伴我读书。一个杰出的经济学家必须有勇气对同一组数字作出两次以上不同的解释。对穷人来说，忍耐是医治疾病的良方：它要么痊愈，要么转变为另一种疾病。习俗注视着过去的事物；时尚注视着当前的事物；理想注视着未来的事物。航海家受制于风向；企业家受制于市场；艺术家受制于时尚。父母把生活费分成几次寄给外地的孩子是大不一样的。分的次数越多，孩子怀念父母的次数越多。如果你怕冷，就去当舞蹈演员；如果你怕热，就去当美术模特；如果你既怕冷又怕热，就只好去跳裸体舞了。在股市中，如果你消息灵通，可以做短线；如果你不具备上述优势但眼光尚可，可以做中线；但如果你笨得无可救要，就只能做战略投资者了。商业活动大大提高了人类对自身智力活动的评价，并且开始重新估价狡诈、阴险等品行的价值。利润来自购物的顾客；超额利润来自上当之后再次购物的顾客。凡是对利润感兴趣的人，也不得不对成本感兴趣。管理者是有血有肉的人，但董事会则是惟利是图的表决机器。因此，企业的重大决策必须由董事会做出。货币是一种十分有用的东西，用它换取的物品名称可以组成一个长长的单子，单子的长度足以使人们忽略货币用途的有限性。我倾向于把广告定义为艺术而不是科学。因为艺术容忍甚至鼓励不老实。商人为了多赚一分钱，他宁可忍受客户一个星期的气——要知道这一分钱会让他开心一个月。无论多么糟糕的东西，世界都为其预留了位置。通货膨胀的坏处很多，其中之一是我们每天必须要花更多的时间数钱。在外汇交易中，要多看世界经济的光明面，少看阴暗面，这样你总能发现一两种还不是糟糕透顶的币种。我们通过和植物的斗争创造了种植业；通过和动物的斗争创造了畜牧业；通过自身的相互斗争创造了商业。人类的生存权利至高无上。当一个婴儿要被撞倒时，整个国家都应该刹车。以往的市场需求反映在经济系大学生的必修课程表中；当下的市场需求反映在他们的选修课程表中；未来的市场需求反映在下一版的课程表中。所有的财产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公有财产是神圣的；私有财产是不可侵犯的。算命先生通常以不大肯定的口吻说出肯定的结论；或是以肯定的口吻说出不大肯定的结论。通晓三条以上的经济学原理，你才能对经济问题发表较为系统的看法。坏消息似救火车，每天都呼啸而来；好消息如眼镜蛇，总是无声无息地爬行，冷不防才吓你一跳。股票价格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它们通常是庄家狡诈与散户迟钝的加权平均。商场中物品的标价高于实际售价并非欺诈，而是为了使顾客杀价后产生某种愉悦。清醒时写作，糊涂时读书，雷霆大怒时睡觉。市场经济的残酷之处在于它没有胜利者：你要么被对手战胜，要么被自己战胜。货币是一个智慧的发明：如果古代没有货币，人们之间的交易只好拖到今天来结算了。品牌的力量深不可测：如果一双普通皮鞋夹了我的脚，我会诅咒这双鞋的生产厂商；但如果一双名牌皮鞋夹了我的脚，我会痛责自己的双脚长得不够标准。市场营销就是带领潜在的购买者从动摇走向坚定。股市赢钱定律：先做出你认为理智的预测，然后反其道而行之。发达国家的游客千里迢迢到穷国花上一大笔钱，就是为了看看穷国人民是如何生活的，然后带着满腹同情和欣喜打道回府。不要在信封上贴过多的邮票，以防信函超重。餐馆里有很多道菜不是为了食客充饥，而是为了证明他们的品味。因此，如果这些菜的价格过低，食客们吃起来会很不痛快。金钱当然可以买到欢乐，但是这一欢乐又为失去金钱的痛苦所抵消。星星不能当饭吃，可是天文学家可以靠数星星挣饭吃。时尚的最终命运是为新的时尚所取笑。当暗杀者的子弹射来时，保镖的职业操守是挺身上前，总统的职业操守是趴下保命。经典：一路走过来的时尚。有些书是朋友，可以与之交谈；有些书是对手，只能与之交战。出版社赚学生的钱很不道德。应该设法赚学生家长的钱。读书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炫耀时有话可说。从写作的艰辛可以猜出，作家们一定在前世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知识仅仅折磨其拥有者。千万不要低估好书的作用。如果一个骗子读了几本好书，他行起骗来更像一个好人。教师为了让孩子们掌握外部世界，必须要教会他们一些思维定式。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教师必须告诉孩子们，偶尔偏离这些定式是十分美妙之事。静物：某种一碰就动的东西。风格是作品中出现的稳定、连续的东西。形成风格的捷径是不断重复自己。年轻人常常发出对异族文化的惊叹。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惊叹会转化为不安。被人尊为典范的文章极少令人作呕。它们唯一引起的不适是让人昏昏欲睡。本国人不懂你的诗没有关系，但如果外国人读不懂你的诗，你就很难走向世界。我平生有三爱：爱书、爱钱、爱美人。书可以陶冶情操；钱可以买书；美人可以伴我读书。每一个作家在开始被称为“著名作家”时都会很不好意思。但当他们逐渐适应这一称号以后，如果别人不称他们为“著名作家”，他们会很不好意思。一个杰出的经济学家必须有勇气对同一组数字做出两次以上不同的解释。意义含糊的作品才能激起人们一再阅读的兴趣。伟大的作品从来不是清澈见底的。学生的答案错了，只是一个问题；教师的问题错了，则是一场灾难。一个优秀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必须具有丰富的临场经验，才能在大失水准时不致脸红。我必须和我的作品保持一定的距离，以防别人说我是靠它们出名的。真正的喜剧是不会允许观众从头到尾笑个不停的。演员是这样一帮家伙，他们不承担伟人的责任与苦难，却在舞台上对人民发出谆谆教诲。有些书能直接影响大众；有些书只能通过另一些书影响大众。话剧演员的特长是大声咆哮；电影演员的特长是挤眉弄眼。作品完成之后不要忘了署上自己的名字，也不要忘了署上自己的风格。把艺术定义为流汗的职业是不够的；艺术是流血的职业。在侦探小说中的第一章当上犯罪嫌疑人是十分安全的，作者会用余下的大量篇幅为他洗清罪名。许多美好的诗句因尚无诗人想起而至今不能面世。阅读色情小说时，低俗者看仪态，高雅者看风格。赢了的比赛堪称经典；输了的比赛可作案例。兽袭人总是出于低下的本能；而人类互相袭击却有着复杂的社会、宗教、政治、种族方面的原因，其中不乏高尚的目的。风是绯闻之友；雨是感伤之友；雾是阴谋之友。苍天正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注视着人类。动物将生活与事业视为一体。青蛙捕杀小虫子，既是它的生活，也是它的事业。只有人类不仅将事业从生活中分离出来，而且常常将它们对立。人类因此成为最不快乐的动物。蜗牛并不比人更有毅力，它们不过是按照大自然赋予的速率散步。忍耐是种子的命运；奔波是河流的命运；思索是星辰的命运。

　　马长山，1952年生，北京人。天津南开大学毕业，曾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编审，退休后闲居在家。著有幽默作品集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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