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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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女士与蓝朱文颖著朱文颖的长篇小说《戴女士与蓝》是一部相当正规的小说,“正规”这种说法可能让人费解,什么叫正规?什么叫不正规?这是就小说的主题、叙述方式、人物、情节与细节而言,它没有什么出格的东西,不是一部叛逆性的前卫作品,或者是一些展示女性怪异经验的奇文野史。作为一位人所众知的女性作家,朱文颖甚至在这部小说中采用一个男人的视角,用男性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来讲述故事,显然,女性的经验被有意地克服和掩盖了。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叙述一个从日本打工多年回国的男子,在面对现在的无忧无虑的女友时,不断回忆起在日本的生活,在日本与女性交往的故事。小说以现在的上海和日本为二条线索展开二元结构,但大量的故事是关于日本的经历。小说中的“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出国潮中靠借了一笔款到日本,但在那里只能靠干最低级的苦力谋生。先是打捞海洋馆里的鱼类留下的粪便,随后扮演起死去的鲸鱼。“我”的故事中包含着二个女人的故事,一个是在超市里打工与“我”同居的女子,另一个是在海洋馆里与“我”一起扮演鲸鱼“星期五”的女人。故事的落点在,那个与“我”天天在海洋馆里扮演鲸鱼的女人,始终未能除去面具见面。多年后,在上海邂逅戴女士,“我”认定这个已经成为健美教练的戴女士,就是当年在日本与“我”一起扮演鲸鱼“星期五”的那个女人。但这个戴女士根本不愿意承认过去的经历,我也无法断定。我陷入精神的困境,离开了现在的女友陈喜儿,结果陈喜儿自杀身亡。这部转换成男性视角的小说,对男性性格和心理的把握相当出色。小说的主人公,也就是叙述人“我”,他在日本的那种艰辛和困苦,回国后的那种茫然和空虚,不能走出记忆的那种状态,这些都显示出朱文颖对小说情境和氛围的营造方面的技巧。事实上,男性视点并没有压抑住朱文颖的女性经验,女性的视点还是不可抑制地显现出来。小说写的那几个女性,那个在超市打工的女子,他们同病相怜的境况,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虽然是身体的共同需要把他们苟且在一起,但那种生存状态就显得凄楚动人。她的桌上就摆着一家三口的合影,她的丈夫站在照片中央,一家三口在照片中抱成一团,都在笑。然而,在日本,这个远离家的异国他乡,这个女子与“我”这个男人相遇,并没有多少爱,但就是需要,我“就在那遥远的笑声里解她的扣子,然后和她滚作一团……”那个女人后来做了暗娼,离开了“我”。这里可能涉及到爱与忠诚的问题,但这些观念性的命题,家庭伦理与道德在这里的绝对性如何确认呢?面对这种生存境遇,其意义就显得苍白。小说始终没有写出她的名字,她的顽强的生存能力,她的乐观精神,她的绝望都写得感人至深。那个陈喜儿也写得活灵活现,这个不知忧愁的年轻女孩属于现在中国的“新新人类”,她的生活像纸一样透明,也像纸一样脆弱。她的开朗,活泼,无所顾忌,她的拜物教式的消费态度,表达爱的率真,这些都被表现得非常动人。但她有她的认真,她总是认为“我”在日本有女人,这个女人迟早会来找他。这是她的隐忧。最后她跳楼自杀,却又让人觉得大可不必。这样的破裂方式似乎还可推敲。相比较起来,那个戴女士始终是个谜,她的形象并不清晰,这不只是因为她是有意制造谜局的角色,更重要的是她的形象被观念定格了,也被小说叙述的机制定格了,戴女士成为一个观念性的象征。 -
秘密花园霍奇森·伯内特可怜的玛丽!谁都不要她,也没有人喜欢她。父母去世以后,她被送到英国的舅舅家里。那是一幢非常大的旧房子,有上百个房间。玛丽不喜欢这里,她感到孤独、厌烦。一天夜里,从房子的什么地方传来奇怪的哭声,听起来像是个孩子……后来,玛丽听说了秘密花园的事。那花园的门紧锁着,钥匙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除了能飞过围墙的知更鸟,没有一个人进过这个花园。玛丽望着知更鸟,捉摸着钥匙会在哪儿……小女孩玛丽在寻找秘密花的过程中成长,她找到了秘密花园,也找到了爱,找到了幸福、快乐! -
吴承恩孙悟空猪八戒新传韶华著《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复活,因保唐僧取经有功成了“正果”的孙悟空和猪八戒还俗。这里,中国的科学技术得到空前发展,在许多方面已经超过了佛门法术。他们回到“GXK研究所”。凭着智慧和勇敢,大展才华,演出了一幕又一幕的活剧。 -
刀俎周实著序《黥》在整个系列中最为特殊,可被视为《刀俎》的一个自喻。否则我就无法理解作者为什么偏偏要在其他十九个著名的受刑者之外,加上唐赛儿这个最不著名、最不重要甚至未必有历史依据的传说人物。用最美的艺术形式反映最丑的历史现实,这本来是几乎不可能两全的。然而《黥》中的纹身帅把唐赛儿额上丑陋的“杀人”两字刺成了美丽的曼陀罗花,正类似于《刀俎》的作者周实把残忍的酷刑转化为慈悲的艺术。美丽而有毒的曼陀罗,是一朵历史现实的恶之花:残忍而慈悲的《刀俎》,则是一朵反映历史现实的恶之花。周实一方面用思想的艺术强化了酷刑的技术,另一方面又用艺术的美净化了暴政的恶。《刀俎》是一部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的中国酷刑史,是一部中国人民受专制暴君无情虐杀的受难史。阅读《刀俎》的读者,需要强悍的心理承受力,因为“字字血,声声泪”,我每每不忍卒读,痛不欲生地仰天浩叹:呜呼!彼何人哉!彼何人哉!比读者更需要强悍的心理承受力的,是作者。周实居然能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写下来,而且一篇又一篇地写了整整二十篇。周实用他“异常的残忍性和异常的慈悲性”(鲁迅语),让读者在细腻的描写、逼真的还原、移情的想象中,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了感同身受的酷刑。为我们的祖先忏悔,为我们的祖先赎罪,为我们的祖先超度。我对作者充满感激,充满敬佩。比作者更需要强悍的心理承受力尤其是生理承受力的,无疑是那些挑战恶法的受刑者。暴政的目的是为了让人民害怕、恐惧和战栗,然而中国人民自古以来从未被暴政吓倒过,无数的勇士向专制极权发起了一次又一次不屈不挠的挑战。我对挑战者充满敬畏,充满悲悯。比受刑者更需要超级强悍的心理承受力的,比异常残忍的作者远为残忍而且没有任何慈悲之心的,却是那些设刑者和施刑者,是那些专制魔王和助纣为虐的鬼魅,他们居然能够对自己的同类、自己的同胞施以如此非人的酷刑,那是怎样令人不齿的衣冠禽兽?我对独裁者充满鄙夷,充满憎恨。中国的专制历史,是以人肉为主食的久久不散的鸿门宴。《刀俎》是这一宴席的一份鲜血淋漓的详实菜单。只有当人多数中国人都敢于直面这份菜单,并且永不忘却这份菜单,阴魂不散的鸿门宴才有可能真正结束,才有可能永不重开。我对历史上宴席主办者的轻蔑,源于一句充满智慧的古老格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而我对未来中国的信心,则源于另一句浸透鲜血的古老格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多内容] -
红蝗莫言著在胶东大地高密县,50年前后发生了震天动地、触目惊心的两次大蝗灾。50年前那场大蝗灾,高密县东北乡人在四老爷的带领下耗巨资建蝗庙拜蝗神,驱赶泛滥成灾的蝗虫,但那生命力,繁殖力旺盛的蝗虫仍汹涌澎湃、连绵不断;又在九老爷的带领下毁蝗庙驱蝗神,用尽所有方法杀灭蝗虫,并请来了刘将军,但蝗虫仍灭而不绝……四老妈与他的情人也死在了那场蝗灾中……50年后的大蝗灾,人们在解放军、科学家的帮助下终于战胜了蝗虫…… -
白棉花莫言著《白棉花》讲述年仅17岁的农村青年马成功,一直迷恋着大他几岁、年轻貌美、正直勇敢、身手不凡的青年女子方碧玉。他们有幸一起离开棉田,来到向往已久的棉花加工厂,结识了多才多艺、风流多情、自命不凡的青年才俊李志高;复员军人孙禾斗;社会垃圾“铁捶子”:干部子女孙红花等人,由此开始了一段崭新忙碌的生活和一段不同寻常的爱情故事……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莫言,以其独特的创作技巧,在中国文坛享有盛誉,至今他已发表的长篇小说近十部,中短篇小说上百篇。他的小说以其斑斓的色彩,新奇的感觉,丰厚而独特的意象,推出一个类似于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小镇的高密县东北乡的艺术世界,以至有的评论家评论说,莫言就是中国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对乡村生活的记忆是莫言许多文学作品的素材和背景。 -
私人生活陈染著零时间流逝了我依然在这里为了防止失声叫喊,我们哼唱和倾诉;为了逃避黑暗,我们闭上眼睛。时间和记忆的碎片日积月累地飘落,厚厚地压迫在我的身体上和一切活跃的神经中。它是多么残酷的一只硕鼠啊,每时每刻,它都在身边凋谢、流逝,但我无法阻挡它。许多人曾经用盔甲或者假意来抵挡它,我曾经用一堵围墙、一扇关闭的门窗和一种拒绝的姿态来抗逆,但都无济于事,除了死亡::那一块葬身的石碑可以拒绝它,没有其他的方式。几年前,我的母亲用她的死亡,拒绝了时间的流逝。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我那因窒息而去的母亲,她在临终前所发出的最后一声凄厉、恐怖、惨绝人寰的嚎叫,那声音如同一根带倒刺的钢针,被完全地刺进我的耳朵,它深深埋入我的耳鼓里边去,再也拔不出来,那声音成为一种永恒,永远地鸣响在我的那一只耳朵里。更早一些时候,我的不可一世的生身之父,用他与我母亲的生活的割裂、脱离,使我对于他的切肤感受消失殆尽,使我与他的思想脉络彻底绝断。他用这个独特的方式拒绝了时间。我的父亲他总是使我想到一个听说过的比喻:有人撒下一粒种子,然后就忘掉了它。等他重新见到它时,发现它已经长成一棵繁茂的花木,枝叶葱茏,含苞待放。只是,这是什么样的种子呢,什么样的花木,什么样的花苞啊!他回顾着,却找不到起始点。时间是由我的思绪的流动而构成。现在,我孑然一身。这很好,我已经不再需要交谈,我已厌倦大都市的喧哗嘈杂,那些嗡嗡声像一群看不见的苍蝇,盘旋在我的思维四周,它们喋喋不休,仿佛语言是惟一的道路,惟一的食粮。人们试图千方百计地占有它,使之与他们的未来结伴而行。而我恰恰不相信这种嗡嗡声。但个人的力量是如此之渺小,我无法拍死“苍蝇们”,只能远远地躲开它们。我住在母亲遗留给我的古老P城里的一套房宅里,内心宁静。这套房舍,门窗遍布,回廊幽长。独自的生活,并没有给我带来更多的不安。从前,与我父母一起的日子,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的温暖。现在很好,时间似乎经历了多年的奔跑,已经疲倦,凝滞下来。它凝滞在我的房间里,也凝滞在我的脸孔上,时间仿佛是累病了,在我的脸上停止不前,使我的脸孔看上去如同几年前一样。可是,我的心境却提前进入了老人的状态,一切都缓慢下来。比如,我不再与人争辩,因为我已懂得,所有的争辩与真理到底在哪里毫无关系,那只不过是谁暂时占领“上风”的问题,而“上风”与“下风”或者谁输与谁赢,对我已没有什么意义;我不再认为我们脚底下土地是道路,我相信那不过是一局庞大而慌乱的棋盘,这个世界大多数人是用脚趾头来思索世界和选择道路的,如果有人偏要用头脑和思想选择道路,那么就应该承担起不合潮流的孤寂,像一个身躯佝偻得如同问号的老人一般,伫立在路边静静地观望和怀疑;我热衷素食,几乎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因为我固执而偏见地认定,只有素食,才不会把人的肉体与精神搅和浑浊,目光才会保持明澈、靓丽;我喜欢自己阳台上的那些家庭园艺,一株高大的橡皮树,一棵龟背竹和一些多年生植物。我不用跑到人声鼎沸、喧哗嘈杂的公园去,就可以享受最新鲜的绿色和纯净的氧气。……前些天,我的医生朋友祁洛,建议我应该到他的医院去一趟。他在电话中关切地询问了我的情况。我回答说,我不想见人,任何一种“别人”。外边那些言词都如同月光一样是一种伪装的光芒,毫无意义。信奉交谈是一种慰藉,正如同信奉画一个面包可以充饥。我的肉体也不需要药片,这与我的精神不需要任何一种宗教信仰一样。我对他说,如果我需要,我会去找你。祁洛说,你正在一天一天地走向“幽避症”。…… -
最后期限季宇等著;金在胜编选该丛书描绘了一系列社会现象,在此即有反腐倡廉的人大主任 “任发奎”,也有贪污腐化的市长“邱亦良”,更有操纵权色交易的副书记“丁海洋”,可以说是当代社会生活的一缩影。 -
绝杀朱古力小说围绕“绝杀岛”的秘密展开,共有三个故事。其中《兕亏》《困兽》三个短故事彼此独立,只在细节间有着微妙的联系。到大故事《绝杀岛》,所有的英雄汇聚,所有谜底揭晓,高潮中的高潮,一曲壮歌由着血水谱写。《兕亏》中夜蝠生王斩夜探幽灵局寻找权力的象征兕亏玉,面临各种非人考验,生死悬于一线。同时,侯爵和偷神王七谈笑斗智,杀光所有人的侯爵终于得到了玉,却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困兽》的主角是亡冥首席杀手丁丁,为了儿子他不可自杀,注定饱尝煎熬生不如死。前面所有的线索人物齐聚《绝杀岛》上,小鬼揭晓绝杀岛秘密的核心——原来真的有绝杀岛,老头子才是绝杀岛的主人。为救人,活着的人渡海前往绝杀岛。在绝杀岛上,每个人都面临致命的考验。而真正的角逐,真正的对抗,才刚刚开始。绝杀的秘密,老头子的秘密,绝杀岛的秘密,逐一揭晓。最后,恶人得到惩处,而代表正义的一方终于取得胜利,却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我是真的热爱你乔叶著这海水没有一点波澜,仿佛盛着它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容器。有灾难就有拯救。灾难的降临千姿百态,拯救的意义也有千重百种。而最本质的灾难和拯救,都来自心灵。这本书讲的是当今社会的一个热门话题:一对孪生姐妹在生活的偶然中误入风尘,在相互的感情和恩怨纠葛中挣扎,最后妹妹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二人的灵魂拯救。作者乔叶文笔畅快,语言张力十足。乔叶,女,著有《坐在我的左边》、《自己的观音》等散文集七部。那是一个混沌的夜晚,一个模糊的夜晚,一个没有清晰记忆的夜晚,一个没有真切感觉的夜晚。然而冷红知道,那样的夜晚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只有一次。所以,无论那个夜晚是多么不堪回首的朦胧和怎样不能言喻的暧昧,她都不可能忘记那个夜晚。那个夜晚。是的,那是个夜晚。冷红是美雅洗浴中心的售票员。来到这里之前,冷红已经在星苑市换过三种工作了。在一千多口人的大青庄,冷家不仅是姓氏听起来最冷的一户人?遥币彩侨硕∽罾涞囊换思摇!饫锏娜硕〉比恢傅闹皇悄腥恕:洗迦酥灰凰灯鹄浼遥负醮永疵挥腥撕肮帧!袄侠洹薄袄涫濉薄袄渖簟薄袄浼夷谴蠊肱薄袄浼夷切」肱薄袄浼夷撬ァ薄庋致缘刂溉先咀爬浼以诖笄嘧酪晃薅男帐隙挥玫P某龃恚灾掠诤艹な奔淅锩挥腥俗既返刂浪且患宜目诘拿帧U庵肿纯鲆蚶浜旌屠渥仙涎е蟮某錾硐侄杂懈墓邸R淮危诳渭湫菹⒌氖焙颍堑陌嘀魅涡ψ潘担豪浜欤渥希忝橇┑拿滞τ幸馑嫉模遣皇悄忝羌姨淞耍跃吞乇鹣M忝橇┠芄淮蠛齑笞系厝饶忠幌拢?不是。冷紫说。为什么?我想,爸爸妈妈肯定不只是让我们来热闹一下,而是希望我们将来好好学习,长大了有出息。我不觉得。冷红说:我想他们可能只是想着这两个名字好记,又经常连在一起用,正适合我们姊妹俩吧。要是象你说的那样,那干吗不叫咱们冷花冷叶?冷紫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要是象你说的那样,起个名字就啥都有了,那咱们班的张统宇将来就一定能够统一宇宙了?看着姊妹俩争吵起来的可爱模样,班主任不由得笑了起来。她拍了拍姊妹俩的肩膀:家长给你们起什么名字,不一定就是让你们必须成为什么人,而只是表达了他们的一种愿望。比如薛小敏,就是希望她机灵敏捷,刘壮,就是希望他健健康康的,这些都是希望,希望和现实之间常常还有很大的距离,但是很有可能变成现实,懂不懂?懂。冷紫点点头:比如说我考了九十分,我的目标却是一百分。那一百分就是希望。我下次多考十分就行了。班主任赞许地看看冷紫,又看看冷红:冷红,你有什么希望,也说来听听。我不说。为什么?嘴里吐字都会讲,若要去做难断肠。冷红说:说有什么用?谁告诉你的?班主任惊?燃恕?我妈。面对着姊妹两个,班主任一时间居然无话可说。只是此后逢人便讲:“冷家这两个丫头,不简单!”可是,无论两个女儿怎么聪明漂亮,冷裕德总是有些不足意。他从来没有把两个女儿的同时降生看作是老天格外的眷顾,相反,在他的心思深处,还浓浓地埋藏着一丝因一窝生出两个女儿而被淹没的自卑感。要是两个儿子就好了,或者有一个儿子也行。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念叨过。那年九月的深夜,当乡卫生院的医生大汗淋漓地从手术室走出来,对他说“你媳妇子宫受创十分严重,再也不能生育”的时候,他一下子便瘫软在了地上。天要塌下来了。我要断子绝孙了。本来在大青庄就无依无靠的,这下子便抬不起头了。没有了香火苗儿啊。没有了顶梁柱啊。对不起列祖列宗啊。他就这样傻傻地哭诉着,在刚刚种进麦子的地里呆了一夜。几天之后,他默默地拉着架子车把妻子和两个女儿拉回了家。“哎,老冷,看不出来,你可真能干啊,一箭双雕啊。”“这个法子也挺省事儿的,传授传授经验呗。”“老冷那东西我也见过,没有啥出奇的呀,这是咋回事儿呢?”不断有人和冷裕德开这种玩笑,冷裕德从来不搭腔。他象一头老黄牛一样从不闲着。地里的活儿一忙完他就想法子去挣别的门路的钱。他沿街走巷地卖过冰棍,灰头土脸地给建筑队做过搬砖提泥的小工,农忙时给人家当过麦客,还不时地跟着四周村里有汽车或小四轮的人家出去拉土方和沙石,赚一点儿微簿的装卸费。作为这个家庭的唯一男人,他尽心尽力地为这个家挣着每一分钱,用最笨拙的方式养活着体弱多病的妻子和两个象花一样悄悄成长起来的女儿。他在自悲自叹中慢慢认了命,也在清贫的生活中享受着妻女们用自己的方式带给他的快乐和幸福。直到那一天。那一天,他跟邻村的一个车主到山里的一个小窑厂去拉煤。煤价比平日低了一些,车却比平日里装得还要满,车主一时高兴,就买了二两散装白酒下饭。酒不多,但是特别冲。车主喝完酒就要开车,冷裕德嗫嚅着劝道:“是不是歇会儿再走,还得过清水涧呢。”车主睨着眼呵斥道:“你真是个老鼠胆!这条路跑多少遍了?闭着眼我也能绕过它的八百个坎儿!小小一个清水涧还值得一提吗?你就龟缩着头只管上吧,亏你还是个一下子操出俩孩子的男人!要是我让你少一根汗毛,我就不是一个人!”冷裕德没有再开腔。他默默地把一条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空编织袋铺在了煤车顶上,然后,又默默地坐了上去。车主果然实现了他的承诺:没有让冷裕德少一根汗毛——让他丢了整个的命。他自己也不再是一个人,而变成了一个鬼。当超重的煤车在清水涧那条险峻的山路上醉醺醺地撞到了左边的石壁上又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中弹跌到右边的石崖下时,他和冷裕德一样,除了短暂的惊呼和喷涌的鲜血,之后,就是永远的沉寂。因为纯属酒后驾车,责任自负,所以没有任何的钱款补偿。车主家虽然有钱,但是认为自家人车两失,受损更为惨重,所以也没有付给冷家一分钱。冷妈妈取出所有的积蓄,领着冷红和冷紫勉强把丧事办了,便病重不起,两个正上高二的十八岁女孩面对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生存情境,开始了她们的抉择。小纸团是冷红写的。纸是她们平常用的作业本上的那种纸,起着淡红的横格子,纸质略有些脆,可奶色白和水色红搭配在一起却使纸质显得很柔和,仿佛上面刚刚润了层微雨,有一种令人疼惜的温婉。姐,你先。冷紫说。你小,当然你先。冷红的口气不容置疑。静寂的屋里,只有小闹表滴滴答答地走着,无关忧喜。好了,抓吧。冷红说。可是,姐,这对你太不………冷紫又回到了原来的圈子里。你烦不烦哪?冷红控制不住地发起火来:公平?什么是公平?这两个字对我们没有意义。她说。她忽然觉得十分疲惫。现在,她不想和任何人争执和探讨任何问题,——尤其是公平。是的,这个世界对她太不公平,对她的妹妹、母亲和父亲都一样的不公平。以前她也感到过不公平,不过那种感觉只如小牙签在皮肤上划过的浅浅的痕,疼,但不彻骨。而现在,这只牙签忽然成长为一把锋利的大刀,以一种意识不到的方式深深插进了她的身体,让她疼得反而失去了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