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玫瑰

　　国兰是我认识的女孩子——请恕我在这里以“女孩子”称之，尽管她已是一位在大学里教写作课的青年教师。在此之前，我已为七八位文学朋友的著作写过序文，但仔细想来，字字句句、从头至尾全部读完且认真作了笔记的就只有《等待玫瑰》。这自有国兰书写魅力的牵引，也有我企图仔细斟酌与探寻国兰这一代青年人心灵情感的需求。国兰是一九七一年出生的女孩。她的《等待玫瑰》究竟会写点什么？我带着一种隐隐的期待……两天的阅读使我发现作品中的女大学生从大学三年级至参加工作走向社会；从初恋至失恋、几次再恋直至完成婚姻的人生历程和心路历程，这历程由日记形式记录使其愈显真实而具体，因其真实具体使我看到了当代大学生生活的原本面貌，又因这生活原本面貌的大面积呈现，使我发现“七十年代生人”和其他年代生人一样面临的生存挑战和心灵艰难：他们狂想也务实，他们狡黠又不乏真诚，他们快乐也有痛苦，他们有成功也有无奈，他们追求时尚也坚守内心，他们有时玩世不恭但却更多创造和奋争。不断变化的社会启迪着他们约束着他们，他们勇敢地抖落着也执著地携带着……就其对待生活的态度而言，女主人公在第一次“捕获了她的心”的男孩面前，因爱得纯洁而艰难，也因爱得太真而痛苦，一个“心高气傲、孤芳自赏”的女孩可以一次又一次为“真爱”低下高傲的头颅，也可以因为爱而不断受委屈，还可因爱而心甘情愿地去学习编织毛线——我怀着不知该怎样解释的心情登上了一辆车，把自己塞在那个拥挤的角落里，才知道一切依旧是为了他—一那个令我爱极恨极、令我有满腔话说不出、令我点头摇头又无可奈何的人。冬天来了，他还没有毛衣毛裤，我决定学习编织，用传统的方式表达一颗颤抖的心，谁让我是他的女朋友呢？他总说我不关心他，其实，他又关心过我多少呢？我不想多解释。两个人之间，是该多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了。否则，轻飘飘会错过一切……亲爱的，我们得为自己的一生负责呀！为了重新获得那个帅气而不乏顽劣、聪慧而不乏狂妄、奋斗而不乏功利和投机的研究生的爱情，她“宁肯把自己冻死、饿死、累死”！哪怕“爱情成了战场，哪怕在战场中燃烧成童年的瓷娃娃”，哪怕一场旷日持久的爱情最终惨败．她也要“爱就爱得轰轰烈烈，恨就恨它个天崩地裂”。因为那是人生只有一次的“初恋”啊！“初恋”失败后，一个在爱情中迷失的女孩又经历了多次“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爱情寻找。在这种寻找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在爱的陷阱中迷们、挣扎、困惑”，但又始终不甘平庸、百折不挠、用心用力去寻找爱情归宿的好女孩；在最终找到了“心中人”的时候，我们又欣喜地看到了一个“与生活、与事业、与爱情共婵娟”的新女性。应该说，在“山陵崩，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已成为神话的时代，一个“宁可待字闺中望白发，也不作轻薄桃花逐水流”的女孩对爱情的执著和珍惜，使我们看到了这个物质世界依然存在的真情，惟有真情才是生活万劫不死的灵魂，才是我们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才是这个世界最终的富有和香馨！借用作者国兰“谁能玩过文学”这句话，我想说：“谁能玩过生活？”尤其使我感到可贵的是国兰并非只把生活仅仅作为作品人物的经历而去作表层或浅层的理解和表述，而是努力地往内心深处去挖掘，从而成就了一次青春生命的经验写作。而这样的“经验”和内。c深处的“感受”是从一篇接一篇的日记中向我们瀑瀑流淌而来，一段段一节节大爱情的箴言般的书写，牵引着我们的心和她一起沉浸，一起颤栗。比如，当他站在一个几番令她消魂又不断轻蔑她的自尊心的男孩面前，她做了如是的表述——左鸿带我去了游戏厅，他尽情地玩着麻将。我坐在他身边……侧眼望，那双聪慧而狡黠的眼睛，那永远鲜润诱人的唇！一瞬间，所有的柔情都融化了。我用眼睛、用心灵频频仰视着这个我爱了一年有余的男孩——这个折腾了我许久至今仍在折腾我的男孩。什么都说不出来。此时此刻，我抚摸着过去的影子和幻觉，陶醉在一个最出色的“现实情人”的怀抱中，在他的偶尔凝视的目光中品味乞求和可惜。左鸿没有福气，总有一天他会在梦中哭醒，而我早已坐别的男孩驾的马车，棒一束燃烧的红玫瑰，随风而去，随云而去…………幸福是什么？幸福是装在篮子里的苦菜花，只有真实生活过的人才能品尝到它的滋味。在“初恋”最终惨败时，她写道：“我把心都摇成飘落的树叶了……”读到这些，我们委实无法不为一个女孩子真诚纯洁的“初恋”而感动。在作品中的她遇到第二个相恋的男孩大桐时，她写道：“看得出，他是个纯粹的男孩。那带有女态美的凝眸，真是一尘不染。不夸张地说，那一望中让我看到的是万里蓝天。”然而，“初恋”依然难忘，“初恋”依然障目——掐着指头清点心事，仿佛左鸿与大桐，是我板来扳去的手指。或许，我的季节还没有开花？我踽踽独行，倾听心灵的独语。遇不到既悦我心又悦我目的人，总不能满世界大声呼喊——“谁来娶我？”在再三地遭际爱与不爱的痛苦后，作者如是写——我痛饮爱情的鸩酒，不堪忍受命运的捉弄；我握着一张青春支票，不知存进哪个银行。我要把爱情的骗子凌迟处死！我要请一钩长月普照千里云河。我要自信的我、卓绝的我、永远的我！——还我一个男朋友！读到这里，我们已不难谛听到一个纯情女子对爱情发出的悲苦的呐喊！其实，生活中爱是可遇不可求的。经历了数次世俗的挣扎和百折不挠之后，作者竟在不经意中遇到了“崇尚待人真诚、热爱生活的知己”胡小辉，她十分感动地写道：“一次真正的心动会点亮人的一生，一场纯粹的恋爱将照耀我的世界。”她决意和他携手走过漫漫人生——我不能掩饰对于新婚的向往。那是一个女孩子沉睡了二十几年的梦；我不能回避对于一个丈夫的渴求，那是一段不易、不懈的追求历程；我更不能忘怀恋爱中的点点滴滴，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不忍心再看到他奔波忙碌的身影、孜孜以求的神情、为了爱无数次宽容保护我的姿态．我真的不能够让他永远达不到目标、寻不到港湾、找不到“回家”的路途！如果我们还是一个庄重的大中华儿女，如果我们的血脉里还依然流淌着一个古老民族传统里绝对是美德的声音，我们已经不难发现一个心地善良温柔、懂得珍惜、懂得尊重的好女孩不是只仅仅跃然在纸上，而是已经亮丽在真实的生活之中。现实中．在一些人把“只恋爱、不结婚”或干脆“只性交、不恋爱”看做时髦时，作者对生活采取了本真、恭敬的态度，她要寻求爱情的一种归宿：“我才明白，恋爱原本是为了结婚呀，我不能将‘男朋友’与‘丈夫’两个概念决然分开，那是一条线的起点和终点。”于是，我们欣喜地看到：一个年轻、漂亮。受过良好教育。心理健康的好女子“要回家了”！这时，我们还同样欣喜地听到了那个可依靠、可信赖的好男子动情的歌声：“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当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我还依然把你当成手心儿里的宝……”此刻，难道我们还不想把“只要你们永远善待生活、生活就会永远善待你们”的祝福留给这一对好男女吗？难道我们还不认为“夫妻之道乃阴阳之道，阴阳之道乃天地之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是宇宙间、自然中最凡常而又最玄妙的天籁么；难道我们还觉着“热爱生活、认真生活”的“七十年代生人”和我们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么？当然，我也并不认为结婚就保准能获得永远的幸福，幸福需要无数乃至一生的坚守、付出和创造，需要深重的责任、道德和对待生活的矜持。但国兰敬重生活的态度使我面对她的写作有话可说。其实，人生活在这个世上，怎样选择幸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和自由，但幸福本身自有无法颠覆的法则。遵循法则并不竭地创造，真实的幸福自会回报我们到老。反之，颠覆抑或是毁掉法则，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7我相信真诚地生活和真诚地写作是一致的。如同认真对待生活一样国兰认真对待了写作。她热切地写“爱”而不是泛滥地写“性”。人和兽的区别在于人有羞耻感，兽的性行为可以在混炖不觉中随处进行和展露，而人需要遮掩，需要只有两个人的密室和空间。如同人需要穿衣蔽体而兽生来就躯体、器官全部暴露一样。这是人的进化和文明的进化。永远的“性遮掩”、“永远的性密室”才使这个世界的魅力和诱惑永远地饱满。如果人总是毫无羞耻地去写性，专事展露性动作或性快感，那人和兽的距离还有多远呢？国兰认为，写作不能像医生拿手术刀解剖器官那样把兴奋点一味聚焦在人体器官上，如果那样，除了令人作呕外不会有任何别的！爱可以永恒地倾诉，但性无言，无言才是力量，无言才是道德，无言才是天地之大美。非常高兴国兰为我们提供了一部“七十年代生人”与生活、与事业、与爱情努力相携、相处的文本，它既不是那种生命无意义、写作无价值抑或是虚无的自恋自虐的“茫然呓语”，更不是皮肤、器官写作者淫秽无能的性造作和性挑逗。这是一次心灵的写作。感情的真切、强烈，内心深处细微的体察，以及不断涌现的具有诗性力量的表达，便是《等待玫瑰》带给我们的阅读的愉快与美感。我们的感动在阅读中不断发生。她毕竟好年轻！年轻的生命就有可能获得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的想象生活和扩大生活的能力，这便是我们弥足珍贵的文学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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