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支书
刚刚进入初冬,这天上午,没刮风,不算冷。日头张着暖洋洋的笑脸,照得场院热乎乎的,照得树枝金灿灿的,照得人们舒适、惬意。
潘家祠堂这座全村最古老的建筑,坐落在村中央最高处。庄严肃穆的院落前面,是一个七级石阶的高门台,门台南面就是一片空场地。场地南面是个水塘,塘四周几十棵年轻的垂柳,挺拔地站立着,柔韧的柳条低垂着,纹丝不动。水塘和祠堂的年龄是一样的,当年筑高台、建祠堂,就地取土,挖了个大坑,形成了现在的水塘。当时周围就栽上了柳树,那一茬在“大跃进”时全杀光了,现有的是后栽的,好在柳树临水生长快,三四年工夫就对掐粗了。附近户家的鸡正聚集在塘边觅食,被前来开会的人们吓得一惊一乍,胆小的扑棱棱跑回家去了,几只胆大的跟着一只大公鸡,慢腾腾走到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继续在干枯的草丛中挠起来。
张发树带着一伙民兵,从附近社员家搬来两张单桌、十几把椅子。潘忠国倒背着两手,指挥着把桌、椅摆到场院最北边的石阶下面。看到有人陆续来了,潘忠国神气十足地吆喝:“都往前坐,远了听不清领导讲话!”看祠堂的潘孝彦老汉躬着腰,端着茶壶和几个茶碗,慢腾腾过来放到桌子上。潘忠国一看就拉下脸,说:“大老爷,你看看这茶碗里的茶锈,有一钱厚了,你就不知道刷刷?”潘孝彦话也没说拿起茶碗要走,潘忠国摆摆手,“算了,连茶壶都拿回去吧,叫他们到大队办公室去拿,你负责烧几壶开水就行了。”潘孝彦还是没说话,回头拿起茶壶,撅撅回了祠堂。
工作组已经进村十几天了。今天上午全大队停止一切农活,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农村早晨都是先下地干会儿活,然后回来吃早饭,一般要到九点左右,所以开会时间定在了十点。这样也好,露天会场,暖和些。大队下通知时就说,这是个重要会议,工作组的同志都参加,杨书记亲自讲话,要求所有整半劳力都不能请假,一定要到齐。这么多上级干部到会,公社书记这样的大领导讲话,这在汶水滩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出于好奇,除了能出工的男男女女都到了,一些老人也来看个究竟。
会议开得很好。接近两个小时,会场秩序井然,完全没有以往开会上面大声讲,下面嗡嗡嗡,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爱听不听的样子,就连一些妇女带来的针线活,也各自主动收了起来。
会议由潘忠国主持,杨书记讲话。杨书记开始对大队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他说今年是老天爷不平稳的一年,先旱后涝,但是,全体社员在大队党支部的带领下,克服困难,战胜灾害,夺得了大丰收。尤其值得表扬的是,汶水滩在全公社率先完成了粮食征购任务,虽然花生任务没完成,和其他大队比起来,也是交售比较多的。他特别表扬了第三生产队,因为三队粮食任务超额最多,还完成了花生任务。然后话锋一转,说公社党委决定派这么多同志来驻队,就是想把汶水滩作为一个点,有些工作在这里先行一步,再推向其他大队。搞什么?今冬明春主要是开展农田基本建设,具体讲,首先要翻土压沙,争取苦干三两年,把那一千来亩沙地改造成良田。他接着把搞好这件事的重要意义,这几天通过召开支部会、党员会、贫下中农代表会讨论的一些具体方案,一条条作了详细阐述。不少群众听得津津有味,点头称是。只是潘忠国在最后强调要落实好杨书记讲话精神时,说我们要鼓足干劲,艰苦奋斗,保证今冬明春就全面完成任务。下面一阵议论声。杨书记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
会议还安排了几个人表态发言,两个生产队长,一个民兵排长,潘秀菊既代表妇女,又代表团员青年,最后一个是贫协主任李光恩。李光恩的发言最短,也最利索。他说:“杨书记讲的这个意见好,我们贫下中农完全拥护。说干就干,明天就动手,都带上双套家伙,挖动就用锨挖,挖不动就用大镢刨。完了。”下边一片掌声。
张义生没有参加今天的大会,他明天就要到公社农具厂去上班了。
大前天傍晚,他与武装部干事许永和一块去大队办公室开会,走在路上,许干事告诉他,可能要调他到农具厂去工作。他听了很愕然,当即问:“公社党委决定了?为什么?”许干事自觉失言,赶紧说:“我也是侧面听说,消息不一定准确,你千万别打听。”晚上开会时他显得忧心忡忡,这事一直在心里缠绕。回到家里,他搜肠刮肚地想:工作组进村还不到半个月,就要调整我的工作,是我接待他们不热情,安排不周到?不对,杨书记和工作组其他同志都表示很满意呀。是工作上出了什么纰漏?也不对,虽然杨书记第一次个别交谈提出翻土压沙的想法时,我谈了些具体困难,可那都是明摆的事实,杨书记也认可,特别在后来的几次会议上,我都是按杨书记的思路提要求,做工作,杨书记也很赞成呀。难道工作组听到了自己和潘秀菊的谣言?更不像,如果那样,他们就应该认真调查,弄清真相,并且给我个交代。要不,亲自问问杨书记,看他怎么说?不行,许干事只是随便说说,万一领导没这个意思,那会让领导对自己产生什么看法!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直到第二天晚饭后,公社组织委员邵志敏亲自到家来和他谈话,他才算打消了顾虑,心里舒坦了些。昨天上午杨书记又和他谈了不少,最后说下午就在支部会上说开,让他交代下工作。这时,他已经是很满意了。农具厂属于大集体性质,是公社唯一的一个厂子,一百多名工人,公社领导非常关注。由于厂党支部书记兼厂长年龄偏大,有些力不从心,虽然对业务工作抓得比较好,但对党务工作顾不过来,工人思想有些散,所以党委决定,配一名专职副书记,加强一下厂子的思想政治工作。这名同志要政治上可靠,考虑问题比较细心,善于搞好团结。在公社机关里没有合适人选,于是想在村支部书记中物色。经过这一段的考察了解,杨书记提议,党委认真研究,才形成这么个意见。老邵和杨书记都是这么谈的,看来这是组织的信任,是重用,是对自己这几年工作的肯定,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没道理的。另外,在村里工作这些年,酸甜苦辣的也真干够了,有这么个机会离开,还是半脱产,拿工资,吃供应粮,怎么能不愉快地接受呢!
实际情况并非完全如此。
原来杨书记收到一封县委转给他的人民来信,信上反映,汶水滩大队党支部书记张义生,与军属潘秀菊有男女作风问题。当时党委已经决定工作组到这里蹲点,这件事可必须认真对待,处理不好将影响工作组开展工作。杨书记与组织委员邵志敏商量,暂时保密,工作组按原计划进驻,只是让老邵也参加,因为老邵机关上的具体工作比较多,不长驻,把这件事情了解清楚就回机关。
邵志敏是做组织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考虑问题细致周全。进村以后,他以熟悉下情况,了解党支部的全面工作为名,找各方面的人进行交谈,几天后就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判断:信上反映的问题纯属传言,根本没有事实根据。并且基本了解清楚,谣言是出自两个多事的女人之口,没必要进一步核实。多数人对张义生的工作是赞成的,认为他思想品德好,善于团结人,对上级部署的任务都能认真落实。尽管有时做事不够大胆,显得魄力小些,但这也说明办事谨慎,偏差很少。总体分析,这个人的口碑还不错,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基层干部。另外,潘秀菊更是一个众口称赞的好青年,作风正派,孝敬老人,工作积极,绝没有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但是,这传言毕竟在群众中造成了一定影响,两个人又都是大队干部,时间长了不利于工作。原来党委议过农具厂配副书记的事,既为了保护干部,又便于各方面开展工作,可以建议把张义生调到农具厂去。
邵志敏把这些想法向杨书记作了汇报,两个人又反复进行分析,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让老邵回公社,向其他党委成员通了通气,大家都同意,就这么定下来了。
对于张义生的工作调动,社员们没怎么在意。在大小队干部中有些议论,有的说,多亏工作组,特别是杨书记,一来到就把张书记提拔了。也有的说,大概是工作组对张义生的工作不满意,又不能无故免他的职,所以给他找了这么个可有可无的活,也算是适当安排。只有潘忠国心中暗喜:自己的预谋总算实现了,尤其那封人民来信,没有白写。虽然对张义生没作处理,还说是重用,不论怎样,书记的位子总算让了出来。那天下午杨书记宣布让我暂时主持党支部的工作,那是因为还需要履行组织程序,过不了多久,我就是汶水滩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了!
翻土压沙改造沙地的工作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团员、青年,妇女、民兵,又分别作了发动,相互进行竞赛。各生产队更是精心组织,把凡是能出工的整、半劳力都动员起来,全大队近千人一起上了阵。满坡彩旗招展,歌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潘忠地和几个年轻人只穿着一件单褂,脸上都汗涔涔的。这些天里,他比谁都兴奋,干起活来也格外卖力。你看,潘忠良吆喝大伙歇会儿吸袋烟,他说:“恁先歇着,我把这壕土翻上去再休息。”每天都这样,他出工在前,收工在后,别人休息了,还再干一会儿。正当他从土壕里拄着锨上来的时候,潘秀菊向这边走来,老远看到他,大声喊:“忠地,中午收工后到大队办公室去,柳书记找你有事。”
“知道了!”潘忠地答应着,擦把汗,凑到那伙吸烟的人跟前,坐到地上歇息。
“忠地,看来你成工作组的红人了,不是杨书记叫,就是柳书记找。”砖头和他打趣。
瓦子接上说:“人家忠地这就要高升了!忠地呀,当了官别忘了这些哥们呵!”
李春莲看到潘忠地被他们闹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想给他解围:“别眼馋,有那个本事让领导找恁呀!工作组为什么来了就号召咱搞翻土压沙运动?那是采纳了忠地的建议!”她发现几个人有些发愣,进一步说,“恁要是不信问问队长!”
潘忠良掺和进来:“哎呀,忠地的事你个丫头片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不是你们两个太近乎了!”
李春莲说:“你别和疯狗似的时不时就咬人,你不知道呀?一个多月前忠地给杨书记写的报告,就说到了这个事,不光士金叔,你和老会计都清楚。”她扭头看看潘士金,“大叔,你说话呀,我说的对吧?”
潘士金在一旁和几个年长的社员拉呱,不愿意接这伙年轻人的话把儿,笑了笑说:“别胡闹了,干活吧,歇的工夫大了别着凉感冒。”
李春莲狠狠地瞪了潘忠良一眼,起身去干活。潘忠良却盯着潘忠地说:“忠地,你是大闺女托生的吧,怎么还害臊啊!”
潘忠地刚才的确是脸红了,一说干活倒没事了,于是冲着潘忠良说:“二队长别拿我寻开心了,你也不瞧瞧,今天上午咱这几个你干得最慢。”
潘忠良说:“是吗?那好,我加把劲,咱两个比试比试,看谁翻得多。”
潘忠地说:“光多不行,还得比质量。”
潘忠良说:“那是当然,我就不信还比不过你个小白脸!”
两个人都动了手。其他几个年轻人偷着笑。
收工后潘忠地直接去了大队办公室。进门一看,公社团委书记柳新水和潘忠国都在,他和他们刚打完招呼,公社妇联主任高淑娴和潘秀菊也一起来了。都坐下后,柳书记说:“忠国同志,你说说吧。”
“还是你说。”潘忠国推辞。
柳书记说:“不,这是你们党支部的事,你说。”
潘忠国说:“那好,柳书记让我说我就说,说不全面的再请柳书记、高主任补充。这么回事,秀菊呢,现在是党支部委员,还兼任团支部书记、妇委会主任,一身兼数职,的确是太忙了。经研究,忠地,想让你把团支部书记接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潘忠地感到很突然,犹豫了一瞬才说:“秀菊姑干得挺好,我回来时间短,没经验,还是让她兼着吧。”
潘秀菊说:“你还想把恁姑累死呀!别谦虚了,你大胆地干,有什么事我帮着你。”
潘忠地看了看潘秀菊,说:“要不,我当个团支部委员,最多干个副书记,还是你挑头,工作的事我多出力还不行吗?”
潘忠国说:“忠地说的也有道理,柳书记,高主任,是不是让他先当副书记锻炼锻炼?”
高主任说:“不要变了,这是商量好的意见。忠地,干吧,我们了解,你在学校里就做过团的工作,回来后的表现也不错,相信你能干好。人家秀菊多次夸你,主动提出来让你担任团支部书记,这也算是替她分分担子。”
柳书记也说:“是不能再变了,杨书记已经同意了这个意见。我们在这里驻队,还有秀菊帮你,你不要担心。”
潘忠地听出杨书记都点了头,知道不接受是不行了,就说:“我是怕做不好工作误事,那就辜负了领导对我的信任了。”
潘秀菊说:“别前怕狼后怕虎的,怕什么?团员、青年中一半是妇女,妇女当中的骨干力量多数是团员青年,只要咱俩合起劲来,什么困难也不怕。再说,还有高主任、柳书记亲自指导咱,绝对能干好!”她又看看柳书记,接着说,“晚上开个团员会吧,俺两个交接一下,也请柳书记参加,对我们下步的工作提提指导意见。”
看到两个人的情绪,柳书记很满意,说:“可以,如果工作组那边没其他事我就参加,你们下通知吧。”
潘忠地担任团支部书记,绝大多数团员拥护。个别人对他不太了解,但也没表示反对。至于其他社员,因为没人把团支部书记当成个像样的官,所以都不当回事,除了第三生产队,别的队连议论的也没有。只有一个人,对潘忠地算得上十分熟悉,一听这事心里就犯起了嘀咕。他就是和潘忠地一前一后回村的李向东。
“我和他是十多年的同学,在初中时一块入的团,只是最后这一年他上了农校,我上了师范。两个学校一块下马,我们又一块回村,要说参加劳动,我也是天天出工,为什么就让他当团支部书记,我什么也不是?哪怕叫我当个副书记,或者是委员,面子上也好看些,难道党支部把我忘了?”李向东越想心里越堵得慌。
第二天下午收了工,李向东没回家吃晚饭,先在村头转了一圈,思量了一阵子,最后下了决心,终于去了潘忠国家。潘忠国正在吃饭,一看到他那个情绪,就猜出了八九分,也没起身,说:“向东过来了,还没吃饭吧?来,坐下一块吃。”
李向东撒谎说:“我吃过了,恁吃吧。”
潘忠国继续吃饭,又问了一句:“有事啊?坐下说。”
李向东边坐边说:“没事。”
潘忠国的老婆刘玉兰拿烟给他,他说不会吸,坐在那里浑身不得劲的样子。没大会儿,潘忠国撂下了饭碗,说:“这次让忠地担任团支部书记,是工作组的意见,你也别有什么想法。”
李向东低着头,搓着手说:“大哥你也知道,我和忠地是一块回来的,人家干上书记了,我连个委员都不是,叫外人看起来就和我犯了什么错误似的。”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潘忠国说:“怎么能这样想呢?实话给你说吧,开始商量这事,我第一个提名就是你。只是工作组坚持让忠地干,我也没了办法。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讲个人条件你不比忠地差,你的事我会放到心上。”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他当时只是顺着工作组的同志说,根本没提李向东,这是临时编的瞎话。不过,他倒产生了个新的想法,这两个人是全村文化程度最高的,将来能拉拢住对自己有好处。
李向东已经抬起头,脸上也舒展了些,说:“那就谢谢大哥了。”
潘忠国说:“有件事你可以考虑一下。咱小学里还缺个民办教师,空了快一个学期了,暑假里公社教育办公室就让配,当时没有合适人选。民办教师可比那团支部书记强多了,长年风不着雨不着,大队记全工,每个月公社还发几元钱的补贴。你如果想干,等过一段大队班子定了,我给其他人通通气,尽快定下来。”
李向东听了这话,当然是心满意足,笑嘻嘻地说:“您操心吧。只要大哥您安排,让我干什么都行。”
要把沙层下面的黏土翻上来,把沙捯到下面,土层至少要覆盖五十公分。这活儿虽然不复杂,可必须认真。开工后第五天,工作组的全体同志,和大队干部们一起,对各生产队翻土压沙的进度、质量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检查结果,数第三生产队质量最好,基本上土层都在五六十公分。其他生产队就不行了,有的虽然进度较快,但质量太差,干得好的土层也就三四十公分,有一些还不足二十公分。在现场,工作组的同志提出了这个问题,可有的队长强调理由,说如果都把土层搞那么厚,今年冬天一半也翻不完,怎么能保证明年春种前完成任务?
回到大队办公室,杨书记让大家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第一个发言的是公社农技站站长王士友,他针对农作物栽培的技术要点,特别是生长期的管理要求,分析说:“土层必须达到一定厚度,绝不能少于半米,这是翻土压沙的关键。否则,将劳而无功。”水利站站长胡成彬跟上说:“下一步我们要打井修渠,让这片沙地全部变成水浇地。如果土层太浅,浇了水也会很快渗漏下去,那就根本没法保证丰收了。”
工作组的同志都发了言,大队的干部们却都一言不发。出现这种场面不合常理,研究大队的工作,应该以大队的同志发言为主。
其实杨书记已经心中有数。前两天他回了公社,昨天下午刚回来,工作组的几个同志就向他汇报,说潘忠国这几天有些稳不住,不像其他大队干部,蹲在一个生产队参加劳动,而是一遍遍地往各生产队跑,找着队长就吆喝:“加快进度呵,要保证春节前翻完,让社员们过个安稳年!”他这个说法迎合了部分生产队干部和社员们的思想,都觉得把土层搞那么厚太费劲了,真要是两三个冬天都干这活,那得下多少力呀,所以就只顾进度不注意质量了。鉴于此,杨书记决定今天组织检查,并要求工作组的同志在讨论时多从正面讲些道理,以进一步统一大家的认识,尤其要解决潘忠国的思想问题。
杨书记看着潘忠国,说:“不能老是闷缸啊,大队的同志也都谈谈,敞开思想,怎么想的就怎么讲。”
潘忠国早就有些坐不住了。刚才几个人的发言他听得出来,都没有讲进度,而重点是强调质量上存在的问题,这与他个人的想法,以及几天来给各生产队打的招呼,正好相反。看来矛头是对着自己了,必须顺着他们的杆子爬,不然,没什么好果子吃。听到杨书记催促,他掐灭烟,清了清嗓子,说:“是我的工作有失误。我一直认为这项工作发动得好,上阵劳力多,应该能提前完成任务,争取不影响开春种地,所以要求各生产队一定要按天算账,并且要尽量往前赶。这样一来,有些队为了赶进度,就不注意质量了。我检讨。”
杨书记说:“哎,不是要你检讨,是商量一下,这几天的工作我们存在什么问题,下一步如何解决。”
其他几个大队干部也都说,在自己所包的生产队只顾干活了,没注意质量,散会后要立即纠正。潘士金所在的第三生产队不存在质量问题,他表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一定再加快些进度。潘忠地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坐在那里只是认真听,一言没发。这时杨书记点他的将了:“忠地,你也说说你的看法。”
潘忠地不好推辞了,只好简单说了几句:“我认为翻土压沙是彻底改变生产条件的百年大计,应该是质量第一,翻一亩是一亩,翻一分是一分。宁愿进度慢点,也不能不讲质量。咱提的土层达到五十公分以上,是有科学依据的,必须保证。不仅以后要注意质量,原来翻的土层太浅的,也要返工。不然,达不到预期效果,社员们也会有意见。”
杨书记说:“忠地讲得很好。大家还有什么意见?”他眼睛扫了一圈,都不说话了,于是作了总结。他首先肯定了几天来的工作,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群众充分发动起来了。至于出现的质量问题,是因为这项工作刚刚开始,以前又没干过,有些急于求成造成的。但从这次会议以后,要认真纠正。天气越来越冷,是要抓进度,可必须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正像忠地说的,这是百年大计,是涉及子孙后代的工程,千万不能干劳民伤财的事情。下一步再翻,都要严格标准。现在翻过的,凡是土层在四十公分以下的,要重新再翻一遍。这方面要做好生产队干部和社员们的思想工作,讲清道理,避免出现抵触情绪。
大家都表示坚决按杨书记讲的意见办,会后认真抓好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