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祭

自祭

大年下,写这个有点不祥之兆。不过,中国有句名言,一咒三年旺。两下一抵消,也就逢凶化吉了,又落个太平了。

参加了几个追悼会,听了给死者写的祭文,总算明白了一个真理:想样样都好就得死了。祭文和祭品一样,祭品都是好东西,祭文都是好听话。生前再穷,死了供桌上也是摆上八大碗肉菜;生前再不怎么样,祭文里也全是大大小小的成功和大大小小的功劳,和肉菜一样香喷喷的。死人吃的听的都挺好,确实挺好。只可惜他不会吃了也听不见了,只可惜能吃能听的时候吃不到听不到,就凭这一点,死人也够悲凄了。

我常常想到了死,想到好吃的八大碗和好听的评论,嘴里就流涎水,耳朵里就痒痒,就想生前受用受用。我把这意思说了,作家张宇就说,好办,我给你来一篇,来个活祭。只当是句玩笑话,不想张宇当真了,真来了一篇,说最近就会发在某某杂志上,还问我会不会生气。我说,承情都承情不及,怎么会生气?张宇问我想写些什么,我说,这不是问死人吗?被祭的人过问祭文的事天下还没有过,我自然不会开这个先例。

张宇写了什么,我全不知道。不过,这是很难写的,因为,我的一生没有成功和功劳,没有辉煌和得意,不过是一片被大风吹落的枯叶,刮在路边任人践踏,落在河里随波漂流,几天工夫就朽化了,就没有了。

一九九五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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