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笑的人

爱笑的人

和蒲钰聊天,他总是笑声在前,痞话在后。印证这个说法,可以从由他的长篇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边城汉子》中找到答案。有人说这个电视剧有些黄,有的人却认为那是充满野性的美。全国二十多个省级电视台都播放了,网上也能搜到。你们看了就知道了,我和他太熟了,不便发言。他的多部长篇小说都有男女之事的描写,他说这是人的本能,不能违反规律,理由充足得让你无法反驳。其实,创作中最难的就是性的描写,写过头了属于扫黄打非的对象,出版社不敢出,写不到位读者又不答应。有人曾拿着他的小说找到他,问那些男女之事的描写是真的不,他笑而不答。事后他对我说,这些人真傻。我说,那是最好的读者。

从外表上看,怎么也看不出蒲钰是写文章的,虎头虎脑的身材,略显微胖的黑脸,如海边的渔民一样,不显山不露水,每天都乐呵呵的,特别是那双粗大有力的手,用来砍柴倒是蛮适合,用来敲键盘就有些不太协调。他说,这手还真不是敲键盘的,一年总要敲坏一两个。握手细端详,双眼皮下的眸子却挺有神采,闪现着文人该有的精明和独到。见我笑他,他反驳说:“你那样子也不像文人,五大三粗,和打手有什么区别!”之后,我俩见面彼此拍拍虎背熊腰,心知肚明,不再谈及身材。

当下,一些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就出名了的作家都改行做生意或搞书法去了,可蒲钰作为一个农民还能静静地坐下来搞文学创作,真让人难以理解。特别是看到蒲钰那爽朗的笑声和憨厚的模样,总让人觉得全世界是那样宁静和谐。这也许就是在当下纷繁复杂的社会里,他还能坚持创作的原因吧。他说,写作越来越难,因为现在读者都聪明,他们的要求很刁钻,编辑也不得不提高要求,作者的水平上不去,作品就出不来,即便是作品出来了,没人看也没用啊!可想而知,近年来蒲钰先后创作的十余部长篇小说,全是拿版税走市场出版的路,是多么不易啊。

蒲钰虽然待在城里专门写小说,也不是天天都写得出,他说,有时一上午只是把一个标点符号拿掉,下午又给补上。他还多次跟我说过,他打算放弃写作,在街头摆个菜摊子。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但我感觉他去摆菜摊是要亏本的,因为他不懂得经营。就拿他写小说来说吧,县领导问他要一本来读读,他直直地说:“我手边没有,当当网和卓越网上有卖的,新华书店也有卖的,你们自己去买吧。”他还说,领导哪有时间看小说,送给他们真是浪费。最让人不理解的是十年前,他待在老家新晃县米贝乡碧李桥村写小说,县领导听说后,带话要他进城见一面,他不来,他说:“他当他的领导,我写我的小说,没有什么相干。”蒲钰讲的是大实话,想想,卖菜这种既要讲假话又要耍秤的活儿,蒲钰哪是做这种事的料儿。当然,蒲钰这种实诚还是得到很多人的拥护,要不然他不可能当上市人大代表。

热爱文学的人都有些这样那样的传奇经历,蒲钰也是如此。蒲钰讲得最多的是两个地方:一个地方是长沙,那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他和一帮文学爱好者在编一本民办文学刊物,他负责在家编稿,还有几位兄弟负责跑发行拉赞助。由于市场不景气,他们时常连饭钱都没有。有时,一伙人为了混一餐饭吃,连公交车都舍不得坐,走十多站路去找朋友,可遇不到朋友又走回来,回来后躺在床上,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另一个地方是东莞,蒲钰在那里写纪实稿、写诗。一位朋友每个月赞助他三百元,那时我们工作人员每月的工资也就五百来块。他花五十元租了一间工棚,剩下的他还要供一个比他更穷的老乡吃饭,因为这个老乡一直没找到工作。那会儿,他每天都要寄一份稿件出去,靠稿费维持生活。有时没钱买邮票,他就不贴邮票把地址反写,信就退到了编辑手里去了,或者找张邮戳不明显的废邮票贴上。他说,长这么大唯一做的坏事就是这件了。他精确地算过,一枚邮票最多能寄七页稿纸,多了就会超重,每次投稿都是七页纸。一年下来,蒲钰在东莞已是小有名气的打工作家了。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场暴雨冲垮了他租住的工棚。还好,人没事,他从瓦砾中爬出来,带着满身伤痛和一沓淋湿的稿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莞。现在他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得到一位好心人的帮助,出版他的个人诗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还会一直写诗的。即使是现在,他也偶尔写写诗歌。虽然这么多年辗转了很多地方,发表过的那些诗稿他都一直带在身边,有的丢掉了也还能找到,因为中学生教材或中学生课外读物里有收录。

那年蒲钰的一部长篇小说卖影视改编权得了二十万元,非要请我们几个文友在他家吃一餐,我们一行四人去了。他老婆是广西人,弄了几道地地道道的广西菜,我们喝得东倒西歪的。他也醉得站都站不起来。后来,再一起吃饭,蒲钰总会说:“酒不喝了,戒了,血压高。”但又自觉地把杯子伸过来说,“几个老朋友不喝一杯也不行啊,平常我是不喝的。”三杯下肚后,大家便一块儿吹牛,关于文学的,关于国家大事的……大家都心忧天下,愤世嫉俗,然后作鸟兽散。蒲钰给我印象最深的细节是不停地念叨“醉了醉了”,然后步伐稳稳地回家。

蒲钰时不时在QQ里给我留个言,哪里需要什么稿件,哪里有征文比赛什么的。我懒得打字,拨一个电话过去,那边就会传来他爽朗的笑声,然后又听到他的痞话:这年头写小说太难了……过了一段时间又见他在征稿QQ群里发布他的最新长篇小说完稿了。

那天,省作协要我通知蒲钰参加长篇小说培训班,我打电话给他,顺带问他最近在写些什么。他说和他弟弟在晒太阳,讨论一个小说的创作计划。那时正是清明刚过,天气还有些凉意。我说:“你的心情真好啊。”他说:“农人们正备耕,我也在准备这一年的写作计划。”然后又是他的笑声。

如今刚进入不惑之年的蒲钰,正是创作的黄金时期,我相信他今后将会有更多的优秀作品呈献给大家。我们翘首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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