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位公卿之家看中才具超群的欧阳修,先后托媒人提亲

好几位公卿之家看中才具超群的欧阳修,先后托媒人提亲

景祐元年(1034)闰六月,欧阳修顺利地通过了学士院考试。二十八日授宣德郎、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充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1]和他同时入馆的还有尹洙。馆阁之职,虽无实权,但十分清要,跻身其中的多为社会名流,实为朝廷养士之所。任职馆阁,可以在崇文院内尽情浏览皇室收藏的珍本图书,对于酷爱读书的欧阳修来说,真是一份难得的美差。

宋朝建国以来,统治者极为重视图书的收集整理工作,到宋真宗时代,皇家藏书已十分丰赡,规模大备。但是,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荣王宫失火,延及崇文院,“书多煨尽,其仅存者,迁于右掖门外,谓之崇文外院”(元·脱脱《宋史·艺文志序》),藏书受到严重损失。随即又以各种方式重新收集,宋仁宗即位后,乃重建崇文院。鉴于三馆、秘阁所藏书籍多脱误讹谬,景祐元年七月十七日,仁宗诏令将馆阁正副本图书进行审核。“定其存废,伪谬重复,并从删去;内有差漏者,立补写校对”(宋·王应麟《玉海·庆历崇文总目》),仿唐代《开元四部录》的体例,著为总目,名《崇文总目》。全书共六十六卷,收书三万零六百六十九卷,分四部四十五类,所著录的每一种书都有提要。刚入馆阁的欧阳修有幸参与了这次盛举。

此时母亲还在襄城,因公务在身不便离京,欧阳修即派人前往迎接。独自在京城,有时不免情意萧索。一天晚餐过后,他踱出门外,漫步城郊,忽然被一阵扑面的落花惊起,抬头看时,原来他刚好走到人家的院墙外面。墙内莺音燕语,一群丫鬟、小姐正欢欢喜喜地打秋千呢,绿色的秋千索上装饰着红色的绸带,在晚风中猎猎飘舞,十分动人。此情此景更触动了欧阳修鳏居的落寞情怀,他写道:

红粉墙头花几树,落花片片和惊絮。墙外有楼花有主,寻花去,隔墙遥见秋千侣。绿索红旗双彩柱,行人只得偷回顾。肠断楼南金锁户。天欲暮,流莺飞到秋千处。(《渔家傲》)

好在汴京城里,“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公余之暇不难找到消遣行乐之处。夏季悠长的白昼,他喜欢与二三好友携歌姬、载美酒,乘着画舫作环湖之游:

永日环堤乘彩舫,烟草萧疏,恰似晴江上。水浸碧天风皱浪,菱花荇蔓随双桨。(《蝶恋花》)

水雾笼罩着远处湖岸的草丛,稀疏清丽,恰似谢灵运笔下“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的晴江美景;蓝天倒映在清澈的水里,微风吹拂着平静的水面,像绸缎般轻轻舒卷;更有那各色水草,随着双桨的划动,柔柔地飘摇……欧阳修沉醉于大自然的恩赐之中,心中充满了欢愉……可是,歌女们浅唱低吟惊起的对对鸳鸯,搅乱了他的心。他强作镇定,举杯豪饮,不让往事占满心头:

红粉佳人翻丽唱,惊起鸳鸯,两两飞相向。且把金尊倾美酿,休思往事成惆怅。(同上)

更多的时候,他喜欢约梅尧臣一道去酒楼闲坐,一边品酒,一边听歌女们演唱最流行的新声小调:

帘下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牙板数敲珠一串,梁尘暗落琉璃盏。桐树花深孤凤怨,渐遏遥天,不放行云散。坐上少年听未惯,玉山将倒肠先断。(《蝶恋花》)

那婉转圆润的歌声是如此动人,令行云不散,梁尘暗落。歌中抒发的孤鸾寡凤的幽怨与伤感,令欧阳修感叹唏嘘、愁肠寸断。

其实,自来汴京后,已有好几位公卿之家看中才具超群的欧阳修,先后托媒人前来提亲。可是欧阳修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倾向于选择已故谏议大夫杨大雅的女儿。尽管对于杨小姐本人,他无法有更多了解,但杨大夫生前履身俭约,好古有文行,不妄自营谋进取,时人“以有德君子名之”(《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在士林中颇有声望。欧阳修相信,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成长的杨小姐一定品性贤良,富有教养。不过,他要等母亲来京后再做定夺。

秋风渐起,玉簟微凉,梅尧臣也得到了新的任命,他将以德兴县令知建德县事。[2]中秋一过,就回宣城老家去了。不久,欧阳修的母亲和家中仆婢到达汴京,母子二人久别重逢,十分欢悦。在母亲的主持下,很快便开始和杨家议婚。宋代礼俗已无中古繁琐,但仍有草帖、细帖、相亲、插钗、下定等过程,这样足足忙了两个多月,到十二月才正式举行成婚大礼。

杨小姐果然是孝顺勤勉,温雅清和,虽然出身显宦之家,但丝毫不在意夫家的贫寒,她常说:“我父亲当年也常以布衣蔬食为乐。”

她特别喜欢看丈夫读书著文,这是她从小极为熟悉的场景,那时父亲也总是手不释卷,还鼓励她读书习字。

每到月底,家有盈余,她总不忘亲自到市场上选购一些时鲜瓜果、美味佳肴给婆婆品尝。她觉得婆婆年纪大了,一辈子吃苦耐劳,真是太不容易。

和谐的家庭生活令欧阳修十分满足。

转眼就到了景祐二年(1035)正月,初三一过,家家户户的祭祖迎神活动都已告一段落,街市上欢闹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郁了。自岁前冬至后,开封府即派工在大内宣德楼前,用五彩的绸缎扎起一座如峰岭般横空绵亘的彩楼。彩楼上缀满各色各样的华美灯饰,有的描绘山水人物、神仙故事,有的做成龙凤虎豹、花鸟虫鱼的形状……“又于左右门上,各以草把缚成戏龙之状,用青幕遮草龙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自彩楼至宣德楼横大街,约百余丈,也沿街架起高达数十丈的长竿,用彩绸装饰的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动宛若飞仙”。其他大街小巷、寺院店铺以及家家户户的宅院门廊,也都各出新奇,挂起绣额、珠帘和彩灯,竞比豪奢。从正月初七晚上开始,渐次张灯,到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五天达到高潮,一时华灯齐放,火树银花,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又当月圆之夜,整个东京城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正月十五这天,欧阳修在崇文院当值,申时过后才有同僚前来换班。早上离家时,已和夫人约好今晚要同去观灯,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相约在宫城南面的宣德门会面。此时夜幕降临,月在林梢,夫人早已等在那里。两人手牵着手,很快就融进了欢乐的人群之中:

青春何处风光好,帝里偏爱元夕。万重缯彩,构一屏峰岭,半空金碧。宝檠银,耀绛幕、龙虎腾掷。沙堤远,雕轮绣毂,争走五王宅。(《御带花》)

这真是一个狂欢的夜晚,除了五彩的灯饰让人目不暇接,还有许多衣饰鲜丽的舞队、杂耍队、乐队,各动笙簧琴瑟,清音嘹亮,当街嬉戏:

雍容熙熙作昼,会乐府神姬,海洞仙客。拽香摇翠,称执手行歌,锦街天陌。月淡寒轻,渐向晓、漏声寂寂。当年少、狂心未已,不醉怎归得?(同上)

游人如织,翠袖飘香,彩灯使满月失色,欢乐的人群汇聚成暖流,驱散了早春的寒意。他们一直玩到天色渐晓,仍是意犹未尽……


[1] 前三种为虚衔,不任具体实职,为文官迁转官阶。馆阁校勘才是实际职务,负责宫廷的图书校对,为馆职中最低等。

[2] 朱东润:“宋代官制是一个复杂的制度。当时一县的长官是县令,但是常常会调来一个非县令的人来管这县的事,称为知某某县事。尧臣就是以这个身份到建德去的,其实和德兴县无关。”参见《中国历代著名文学家评传》第三卷《梅尧臣》,山东教育出版社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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