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福保 为陶渊明“刮骨”

中国文人历来奉为偶像的两位,一是屈原,二是陶渊明。追捧的理由是简单的两条,一是有骨气,二是有文采。前者屈原,自不必多说,《离骚》、《九歌》传诵千古,投汩罗江殉国亦是殉道,十足的理想主义完美化身。而位列其后的陶渊明,各种文学史桂冠也无以复加,田园诗派开创者、隐逸文化倡行者、节操高旷等诸多视角下的陶渊明是以活着的“屈原”而著称于世的。

小引

1923年:梁启超的“骨感论”

到了民国十二年(1923)的初春,梁启超因病居家静养,找来各式版本的陶渊明诗文集闲阅自娱。原本是以为读陶氏诗文可以神游田园,复得恬美的,可这位维新派领袖兼干将却仍然没能消停下来。一下子发现了重大学术线索,据他考证,陶渊明的寿命没有到六十三岁,而是只有五十六岁。他迅即重新撰写了《陶渊明年谱》,紧接着又撰写了一篇白话文“陶学”经典——《陶渊明之文艺及其品格》。文中第一次从个人性格方面为屈原和陶渊明定格,即屈原是“骨鲠在外”,陶渊明是“骨鲠在内”。

梁启超这一鲜明观点,大跌当时主流文学史专家及文学爱好者的眼镜。换句更为通俗的现代解说,梁启超的这一评价,无疑是说屈原是一个裸奔的骨感美女,陶渊明是一个着装的骨感美女罢了。屈原是“大美无言”,大家都瞧得见,无需多说了。而陶渊明“秀外慧中”,骨不骨感,骨感的程度如何,则需要具备透视的功力与技巧了。当然,和维新派勇于践行、无暇考索的一贯态度相一致,梁启超抛出这个观点之后,并没有长篇累牍地去将陶氏诗文统统重新训诂一遍,他甚至在又抛出“陶渊明是一位缠绵悱恻最多情的人”论点时,连最基本的作为这一新奇论点之论据的陶氏诗文都懒得多抄几句,只是说“因为文长,这里不全引了”。得出几个新奇足以震撼人心的观点,在梁启超看来,几乎也就跟“启蒙”的作用差不多了,陶渊明的古为今用也就到此为止。

丁福保著《陶渊明诗笺注》自叙

当然,说屈原裸奔、陶渊明骨感的论文销路是颇不错的,更何况是梁启超的大著。就在当年(1923)九月,商务印书馆将梁启超的《陶渊明年谱》和《陶渊明之文艺及其品格》合辑为《陶渊明》一书,正式出版发行,迅即在各地热销。从1923年到1948年,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陆续收入商务印书馆的“万有文库”、“国学小丛书”、“新中学文库”丛书中,从畅销书变为常销书,梁任公的“陶学”观念可谓家喻户晓。

明代汲古阁绘陶渊明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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