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吃粥

且吃粥

沈复文中的苏州之美,乃是中国古代典籍流布在人间的雨。

她的韵致在于园林与饮食,在于流水与古树,在于吴语之发音。

在去过了沈复与陈芸去过的所有地点与景物之后,我连吃了一周的蛮好阁菌菇面,外带一份玫瑰糖包。可惜中间点染了一点儿猪油。苏州点心就是如此,粽子加肉,玫瑰和猪油,蔗糖加芝麻,情形宛如美人穿过菜市场去买发簪脂粉。

也许这一点儿猪油,就是沈复的广州沙面扬州妓船之旅。

即便如此,整本书仍然得一静气。

郁达夫谓之“清新”小品。实际乃是巨制。不少学者替沈复打委屈,考证沈复与石韫玉的关系,言及石某著述几十万言,却不见流传。风格之“清新”,也是个中缘由。

所谓“清新”,乃是自然。如雨似风,皆是天然,不由人工牵绊。

俞平伯在《浮生六记》德语版序言中写道:“文章之妙出诸天然,现于人心。及心心相印,其流传遂远。”

即如俞平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撰写的《重印浮生六记序》中的“通观全书,无酸语、赘语、道学语”。

园艺篇幅虽然都是断章,但透露出的信息,是一册珍贵的《插花秘籍》。全是他的经验之谈,娓娓叙来,绝无丝毫民间艺师的那种秘而不宣的悭吝之气。“浪游记快”一卷,也是时时情景变换,“浪”字有些江湖气息,也许正因为沈复妻子去世后的心态。

学者费如明说:“芸的可爱恐怕不在于其母性,也不在于其女儿性,而在于其独有的妻性。”“妻性”一词,乃是包融了温婉、柔媚、秀丽、和顺的特点。这也是沈复之所以乐享其中的夫妇日常生活与思想情趣的底蕴。

所以家常日语,胜于宏文巨制。于平淡无奇中,无形摇荡心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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