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本”之期
《浮生六记》自光绪四年(1878)首次刊印,至今有近两百种。民国历史虽然仅三十八年,版本也有近六十种。一本连传记都难写完整的作者的小书,百年之间版本如此之多,远超晚清以来的所有散文随笔作家,可谓奇迹。
对于民国的学人而言,这是中国古代叙事文学的一脉,是《诗经》与《乐府诗集》的传统。对于今日中国的读者,它代表的是一种古意与美学。民国时所拍摄的同名电影,已经不能见到,影像片段也是难以寻觅。只能从电影诗人费穆的履历中,民国报纸上的《浮生六记》电影剧照、海报中猜度。以《小城之春》《孔夫子》的气韵可知他对情感的把握之微妙,想象得见,闺房吃粥、夜游花照,都是感人至深的细节。
缘于此,关于它“足本”的期待,屡屡见于历年学者作家笔下。俞平伯、林语堂、郁达夫、郑逸梅、周瘦鹃、叶圣陶等等,几乎民国的半数文人学者均有相关评语。
所谓“足本”,乃是众人的期望。最早出现的“足本”是指1935年8月,上海世界书局出版的《美化文学名著丛刊》,其中有一本即是收录了这后两卷的《浮生六记》。
“中山记历”与“养生记道”两章,一章记琉球风物,几乎全文抄袭李鼎元的《使琉球记》,笔风生硬,乃官样纪事;一章记养生,多引摘自曾国藩的《求阙斋日记类钞》与张英的《聪训斋语》,文章连接处多显粗鄙。不过琉球一章毕竟提供了一种认识琉球风物的本事,养生篇虽多有互相抵牾之处,也时见会心妙语。所以,此版一并收录。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4月版《浮生六记》,收录了根据清代著名学者钱泳的笔记手稿《记事珠》整理出来的第五记《海国记》。不过从钱氏摘引的行文看,显然并非忠实于原书,而是加了自己的理解和删改,与现存的四记意蕴相去甚远,在细节的丰富上甚至不如本书附录的《中山记历》。
虽然《浮生六记》原初的“最后两记”迄今没有被发现,但丝毫没有影响这本书的影响力。民国后的1949年至1980年初,内地出版社没有刊印,但时至1980年5月,仅江西人民出版社罗宗阳校点的版本,两版即发行了十五万册;而同一年的7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又推出了俞平伯校点的版本,销量也达到十万册。此后每年,国内均有一两种版本涌现,在1995年甚至一年之内出现了六种,而2000年依然有五种面市。
此次译注,所依底本为民国十三年霜枫社版。此版为俞平伯根据光绪四年《独悟庵丛钞》版与光绪三十二年《雁来红丛报》版校勘。同时参考了广陵古籍刻印社1991年影印本、浙江古籍出版社1995年“幽兰珍丛”版、中华书局2015年苗怀明评注版。并尽力规避了历年版本中的常识性错误,并在注释上去除了那种“虞山,苏州的一座山脉”之类的草率定义。
感谢“作家榜致敬经典名著小组”编辑赵如冰女士,她专业而良好的前期工作使得我省却了很多时间。感谢诗人小海、李德武、长岛,翻译家马鸣谦、李晖,学者茱萸,他们在我旅居苏州期间给了我众多帮助。想到他们,就想起译注完稿的那天下午,我在苏州网师园的茶室喝茶,傍晚出园之时,满身桂花香气。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 于苏州沈复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