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那么细小,一颗颗吃,爱惜每一粒的滋味,也爱惜了人生中的一切细节。
追求“究极”二字
神户牛肉餐厅老板蕨野,对食物要求尽善尽美,连木炭也自己去窑里体验,烧得连眉毛都焦掉。和他做了好朋友,深信他的品位,去偏僻乡下一定拉着他探路。
“那么你得到婆娑罗去。”蕨野说。
我在大阪下机后,蕨野来迎接,一路向神户走,过了世界最长的吊桥鸣门桥,抵陆路岛,再过两小时的车程,到达目的地德岛。
“婆娑罗?”我说,“名字真怪,是什么?”
“是一家很独特的餐厅,在日本也算数一数二。”
经过优美的小庭院,踏入餐厅,有一长柜,可坐八个人,柜后有一幅像综艺合体宽银幕的“画”,是活生生的树木。透过玻璃窗望外面的花园,玻璃窗的左端开了一个小缝,让一棵寒梅长了进来,给客人的错觉是没有东西隔着的,设计得极花心思。
略为肥胖的主人小山裕久亲自走出来招呼,对蕨野有一份互相的尊敬。寒暄数句后,他走进厨房准备材料。
蕨野指着柜台后的那两块很厚的木板说:“这叫火木,在上面切鱼,绝对不磨损,就不会沾上不同种类的海鲜的味道。现在已经很难买到,一百万日元一块吧。”
先上桌的是日本人叫为“鲷”的红鱲。一鱼三味:刺身、烧烤和煮鱼头。
“唔,淡味。”我吃进口后说。
小山笑了:“对,调味品不咸、不甜,主要用来发挥鱼的味道,我就直接叫这种烹调法为‘淡淡’。”
鱼多数已经是人工养殖,天然的少之又少。上次去罗浮山吃过一尾天然的黄脚鱲,鲜甜得不能用文字形容,这尾日本红鱲,味道比黄脚鱲还好吃。
“一般的所谓烹调,一定拼命加工调味,我做了几十年厨子,才发现原来调味愈简单,愈能把材料的感觉吃出来。让客人吃到原汁原味的东西,才叫料理。当然,也不是全部活生生拿出来吃,我们加热来处理时,尽量适可而止。”小山说。
“等到夏天,你来吃他们的烧鳗鱼,和别的地方完全不同。”蕨野告诉我。
“又是怎么一个做法?”我问。
小山说:“日本人的蒲烧,是把鳗鱼煮熟了才去烤的。一煮,鳗鱼汁已经失去,我们是原只烧的。”
“那肉不硬吗?”我又问。
小山笑而不语,蕨野说:“这就叫功夫了。”
“功夫也会害死人的。”小山说,“我几十年来一直追求,什么是更好吃的?什么是更好吃的?同种方法和酱料尝试后又尝试,总是碰壁。”
“客人不满意吗?”我问。
“客人只说好吃,没有其他反应。”小山说,“我又去研究油盐酱醋,追求‘究极’这两个字,结果发觉把‘自我’都抹杀掉了。烧菜的人都想把自己的那一套用自己的个性表现出来,犯的错误最大。客人像一面镜子,我们都想看到自己的影子照得漂亮,忘记了什么是原味,忘记了什么叫作真。”
“那么最古老的那一套烹调法,就是最真的啦?”
“不。”小山说,“我学师时,有些所谓‘黄金分量’的教条,像天妇罗蘸的酱,是上汤三分之一、米醋三分之一、酱油三分之一的配合,不能改动。换句话说,师傅教你怎么煮你就怎么煮,那就没进步。我教后辈时,向他们说,‘黄金分量’是可以打破的,各种三分之一也可以变成五分之一,加点清酒,加点海带汁。或者可以变成六比一、十一比一,能够显得出材料原味的话,什么方法都能采取。”
“他还开学校。”蕨野说。
我一听到料理学校,大有兴趣,只知道日本出名的那几家,不知道在这种乡下地方也有料理学校。
“要学多久?”我问,“日本大师傅的训练,传说是几十年的。”
“一年就够了。”小山说,“一年之内便知道自己做得了做不了。也有很多本身已经是大师傅的人来我们这里短期进修。”
请小山的助理拿学校表格给我们看,学费是全年一百一十八万日元,合七万八千港币左右,学校还有宿舍可住,学历只要高中毕业就可以,当然也要懂得日本话,除了日本料理,还有中国菜和法国菜的课程。
“一年之中,他们主要学的是怎么把春夏秋冬的材料搞熟。有了基本训练,其他让他们自由发挥,能不能成为大师傅,是造化。”小山说。
“怎么不在东京或大阪开,为什么要在乡下开?”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小山笑着说:“在德岛可以找到最新鲜的材料,与其把材料搬到大城市,不如把学生搬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