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时候不争排名
初入电影界,本想成为一个演员,也弄个大明星当当,可是越演越不对路,连二三流的角色都轮不到。不用说大明星了,大猩猩都当不上,还不如袁和平呢。吴思远没找他当导演之前,还在《猩猩王》里当过大猩猩呢。邵氏公司还真是藏龙卧虎,可惜方逸华小姐的慧眼还不到识英雄的时候。每天看见袁和平在几个日本特技师的摆布之下,穿起毛绒绒的猩猩皮,戴上假面具,张牙舞爪地埋头苦干。现在想一想还不得不佩服他,不管怎么样,他总算当过《猩猩王》的主角了。我不用说主角,连锅贴也没有落着。从头算起,戏份最重的,要算在《嫦娥》里演的月下老人了,粘了一脸大胡子,眯着一双小眼睛,对了,大概导演但杜宇就是看上我的小眼睛了。
说真格的,不管怎么样,做演员一定要有一双好眼睛。套句文明词:“眼睛是灵魂之窗。”而我的眼睛刚好是圣诞节前后的窗子,好像叫谁喷上了一层白雾似的,无精打采的,再加上蒙古人似的单眼皮,外带二百五十度的近视。还好香港的天气比较暖和,换了北方就更糟糕了,到了冬境天儿,西北风一刮,我的二目还经不起刺激,有点迎风流泪。要是导演叫我来个眉目传情的镜头,一使眼神还真能吓人一跳!
影星黄河最喜欢照镜子。大概跟朱自清先生的散文一样,也有些顾影自怜吧:“照见了我的朱颜,比什么花枝都美丽。”所以他经常照着镜子拧拧领带、擦擦鼻头儿或者轻轻地理一理鬓角的散发,透着那份“帅”(如今这个动作没有了,因为戴了头套,鬓角儿不听使唤了),走在马路上也不时地朝窗橱里左顾右盼,侧侧脖子仰仰头,好不洋洋自得,大概越看越比什么花枝都美丽的关系吧;而我不行,一照镜子就“顺妞”的姐姐——别扭,所以决定改行做编导。
做编导除了充实自己,和细心地观察生活之外,更要有片场的实际经验。按顺序,第一步该从场记做起,所以我参加了李英导演的《雾香港》场记兼美术。
《雾香港》的编剧是吴铁翼(一九七八年在香港病逝),女主角是和李英导演同居的契妹(不是契女)蓝莺莺小姐,男主角就是喜欢照镜子的黄河了。因为剧务王震(王豪弟)和助导苏诚寿(王震内弟),和我都很谈得来,导演李英也相当地看得起我,所以我提出做场记,他倒满口答应,不过他说有点委屈了我这位美术家,所以除了场记之外,还叫我兼了美术。
提起美术,倒叫我想起了一件相当有趣的事:一九六一年我导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台湾风靡一时,居然有人一看再看地看了一百多遍,家家电台播送《远山含笑》,人人嘴里歌唱“春水绿波映小桥”,一时台北也被人讥为“狂人城”。所以有几个片商鼓励我离开邵氏,到台北去组国联公司。一下飞机在西门町看见一幅大广告,李翰祥三个字比片名《雨夜歌声》还大。我还真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雨夜歌声》是李英导演的,主演是白光、黄河,可是他们的名字比我小得多。我早已忘记我在《雨夜歌声》里扮演个什么角色。仔细一看上面有两个小字——美术,恍然大悟之余,还真有点啼笑皆非。所以我常劝一些年轻同业,红的时候用不着争排名,不红的时候争排名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