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多出的一钵红薯饭

2 多出的一钵红薯饭

学校半耕半读,学生来自珠田周边农村,最远的离学校有10余里路。中午,同学们都在学校用餐,饭菜自带,学校有个灶,一个大蒸笼,免费帮学生蒸、热饭菜。有些家境贫穷的孩子蒸的不是米饭,是红薯,拥挤之中,几个红薯也不知给谁拿走了,蒸笼里空空的。曾建是班干部,得知后,每天下课就守在蒸笼边,但还有错拿现象发生。一天,一个小个子男生,望着空空的蒸笼哭了。曾建牵着他的手,来到自己住处,说:“你看,我这儿有灶,今后多带几个红薯来,每天早上我帮你蒸好。”

曾建发现他餐餐都是蒸红薯,于是决定从自己兄妹三人中,每人省一勺子米给他。从此,蒸笼里多了一钵红薯饭。

曾建的妹妹曾中发现自己钵子里的饭稀了,总吃不饱。有天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她对曾建说:“哥,你摸摸我肚子,好瘪啊,熬点粥吃好吗?”

曾设也有同感。

其实,曾建也饿,在弟弟妹妹的鼓动下,他爬起来,说:“不过,不准加米,光做南瓜汤。米饭只能白天吃,妈的话不能违反。”

“好啊,好啊,南瓜汤也行。”

曾设点火,曾建切南瓜。三个人围着灶,看炉火冒光,水汽蒸腾,锅盖下发出沸腾的噗噗声。飘出的南瓜汤香味似乎加剧了孩子们的饥饿感。

突然,曾设问:“哥,你那个同学吃的饭是不是我们家的米?”

曾中也问:“哥,是吗?”

曾建说:“是的,他每天只吃红薯,但他也处在长身体的时候,没有一粒米,行吗?我们还可以喝南瓜汤啊。”

兄妹中餐减量,为同学匀出一钵饭的事,曾建如实告诉了妈妈。妈说:“小建,你做得对。我们应该帮助他们,你问清楚,他是哪个村哪个户,他爸叫什么,他家庭有什么困难。弄清地址,妈去看望他们。”

很快,刘樟英弄清楚了,这孩子的父亲成分有点高,是富农,他妈妈患了肝炎,家境非常贫苦,有一点钱都花在看病上了。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日,爸爸突然出现在曾建面前。他肩上扛着一袋米,手上拎着一个包,包里是治肝病的草药,那是爸根据治肝病的祖传秘方,自己去采的草药。同学的妈妈患的是急性黄疸性肝炎,会传染。那年代治这种病主要靠中草药,吃十几包,黄疸慢慢消了,人也就可以下地了。曾建知道爸一年只分到10个月的主粮,这一袋大米,他要吃多少餐红薯才省得下来啊!一定是妈给爸捎了话,爸就送来了这草药、这大米。

在这租来的土坯房里,留下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屋前有块地,爸妈都说,荒着可惜,可以种点菜改善生活。花了几个周日整地,横沟竖畦,青菜、韭菜、茄子,几行绿色显出了生机。为了防止动物破坏,几个同学还找来竹篾将菜园围了一圈,不用排班,大家自动浇水、施肥。曾建负责捡牛粪,挑农家肥,有两个同学还从家里抱来了两只小鸡崽。从此,这里成了孩子们欢乐的农场。肥硕的菜叶,结实的茄子,还有南瓜和豆角。小鸡在秋天里长大了,发出咯咯的叫声,是要下蛋的声音。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蒸茄子、南瓜汤、韭菜炒蛋,这一碗碗新鲜菜不仅给孩子们加强了营养,还增添了乐趣。

在初中,曾建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那夜,妈说:“小建,妈入团那年是22岁,你今年14岁,你比妈进步快。妈入党那年23岁,希望再过几年能看到你在党旗下宣誓。”

欢乐是短暂的,相聚是快乐的。1971年夏天,曾建初中毕业了。他背着行装,走进县中。

妈妈送他到珠田村口,说:“县城你是熟悉的,同学慢慢都会熟,好好读书,有事就捎口信给我。”

欢迎新同学的横幅横挂在校门口。那年,县中改名为“遂川县五七中学”。高中学习无疑比初中繁重,也比初中丰富多彩。入校后半年,他被推选为团支部宣传委员。无论是举办运动会、歌咏会、书法比赛,还是数学比赛,他都是积极的组织者。学校春秋季运动会,他还是一个好后勤。在同学们的记忆里,在运动场周围,总能看见他裤腿卷起的身影,不是帮运动员守着或拿着衣服,就是给要进入决赛的运动员按摩,三天运动会,他要忙乎三天。

此外,他还是文艺爱好者。他会拉二胡,歌也唱得不错。

中学阶段,是曾建成长和发展的重要时期,他不仅身体力行地成为小家长,而且已经在稚嫩的心田播种了红色基因,这基因历久弥深,最终成为他坚定不移的追求。

清明节前后的一个周日,爸突然来到学校,出现在曾建的面前。

爸说:“我想让你陪我去办一件事,到盆珠乡去。”

爸的神情显得凝重。

盆珠乡是姑姑的家。曾立名没多言,曾建跟着他走。

那天,他们没去姑姑家,而是去了一个叫大屋的村庄。弯弯曲曲的山路,古树参天,绿荫蔽日,树叶上的水珠是亮晶晶的。野草山花掩盖了山间小路,地是湿漉漉的。一路上爸采了好多野花,扎成一束束,小心地捧着。

爸说:“40年前这儿是红白区。往前走,不回头是井冈山。这个村子里出了一个革命的妈妈,叫张龙秀,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创始人之一、江西省第一任省委书记陈正人的母亲。当年,红军队伍上井冈山的前一天,张龙秀含泪送儿子上前线。之后,张龙秀主动担当了红军的看护员,照料受伤的战士。可就在红军离开后不久,敌人占领了遂川县,他们抓走了张龙秀,土匪知道张龙秀的儿子是红军干部,要她劝儿子投降回家,张龙秀拒不答应。于是,土匪用梭镖在她身上刺了28个洞,最后,她坚贞不屈,慷慨就义。”

再上一个山坡,树少了。蓝天豁然开朗,爸弯腰,蹲下,找到一块墓碑。

墓碑上写着:母亲张龙秀之墓,1872年—1928年2月12日。

山野空旷,泉水有声;苍穹深远,宁静明净。当年的小树已长成材,当年血染的杜鹃已漫山红遍,当年的野草已铺向远方。

“她是我们家亲戚?”曾建问。

“不是。”曾立名沉默了片刻说,“她是我们遂川所有贫苦老百姓的亲戚。”

“小建,今天带你来,我是要你想想,张龙秀妈妈是一个普通农村妇女,她为什么要跟着共产党?她为什么会宁死不屈?”

“希望你有空来看看。你大了,可以讲给你妹妹、你的后代听听,这红色血脉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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