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摆书人
尽管还没到吹嘘自己是“办公室精英森见”的程度,我还是下定决心“弄个工作室吧”。那是因为我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打断,面朝书桌没多久就会盘算逃亡大计。于是我在距离自家只需步行几分钟、洋溢着昭和风情的大楼一角租了个煞风景的房间,把与工作相关的东西全都搬了过去。自己家几乎只剩下了电视机和被褥。
要搬的东西大半是书。
我并非泛读家,写作也仅以妄想为素材,并不需要数量庞大的资料。一切只是因为我不擅长处理旧书,从初中起一路堆积的结果就是现在这堆藏书。从初中时看的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及至今为止那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阅读经历,全都以实物的形式留存着。不过有些也未必太偏门了。好几本《JTB便携时刻表》就当作旅途回忆,暂且不谈了。至于《地藏盆参拜指南》和《校正必备》这种书,我甚至都记不清是何时购买的了。
我非常讲究书架上的陈列方式。如果不是按照我所认可的顺序排列,就会心生烦躁。然而,想要让书本都按照认可的方式排列在书架上,也是一桩难事。
在考虑书本大小与内容双方面的同时,我又会接着想“应该按照能厘清书本关系的方式来排列”“要是掉下来砸中头就完蛋了,重的书必须在下面”“使用频率高的书应该放在书桌旁”“漂亮的书要摆在显眼位置”“在这里要不动声色地放几本根本不读的哲学书来伪装知性”“最宝贵的内田百闲的书要放在最好的位置”“偶像写真集要放在来客看不见的位置”……思考这些问题,感觉就像在解一道复杂怪异的联立方程式。“把这本书放在这里的话,那边就会出现矛盾”“这个排列非常理想,可是大小不均,一点都不美”,我必须在种种烦恼之间反复试错。
当我终于将书本摆放成心目中理想的状态时,便能体味到巨大的充实感。摆书的工程就是如此艰巨,所以我自打搬入工作室以来,哪怕心里纠结到了极点,还是没能着手整理。望着随意塞满的书架,我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既然我尚有闲情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说明我还并未处于为书本饱受操劳的境地。我时常会重读井上厦的《书的命运》(文春文库),每当读到“地板被压塌”一段时,都会心想“不至于吧”。因为我不可能拥有那么多书。
我为什么要屡次阅读《书的命运》呢?除去这本书很薄又易读之外,其实每读一次就会让人心中涌现出读书欲,实在是愉快至极。我要是没人管着,就会懒得碰书,茫然地虚度时光。那可不行。即便多少有些强硬,也必须给自己点上求知欲的火苗。这时候读一遍《书的命运》,就会让我忍不住想多读几本书。
《井上流读书法十条》也很有趣,每读一次都令我啧啧赞叹。可惜尝试一下就会立即遭遇挫折。阅读确实令人愉悦,但若要保持求知欲,没有点毅力终究是难以达成的。
以下是我的一家之言:这些都是跟无数书本打过交道的“读书高手”才能总结出的技巧,凭着半吊子的觉悟是模仿不来的。
所以我光是通过阅读《书的命运》来获得一些冲动就心满意足了。再说,假如我有了好几万本书,我只会“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地来回整理书架,把后半生彻底荒废掉。从此每日焦躁不安,连读书都彻底忘却……
(《新刊展望》2008年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