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一
想一想。请给我时间,好叫我重新想一想。想一想那医生振聋发聩的提问——在一切化归虚无之前,那些快要压死我的痛苦、悲伤、绝望,究竟因何而起。
我想得并不十分明白,也一直犹疑。我不确定这些东西是否有被言说的意义。如果换一个人,同样的际遇,也许并不至于滋生出同样的感受。而纵使滋生出来,或许对他来说也不值一提。
“有什么好难过的?”他们大约会这样说。
无病呻吟、没事找事、自作多情……许多自认为看尽人间沧桑,深谙做人道理的,大约会以如上词汇来形容我们。(或许他们是对的。)类似的腔调在母亲口中也出现过——有什么事情值得哭成那样呢?有什么值得你拿刀去割自己呢?她不认为有理解的必要。理解又能如何呢?那仍然是丝毫不值得鼓励提倡的想法与行为。好好活着不好么?不好。
我们仿佛总认为痛苦是有等级的,有可比性的。就像rpg游戏里的升级打怪,三十级的小杂兵总是不如一百级的boss的。可当真如此吗?
不是没有人爱我,不是没有得到过爱。可那么多的爱,期盼,青睐……没有一样是指向幸福与快乐的,也无法在他人的爱中印证自我。我们都只是盲目地互相伤害,互相需索,希望以彼此的爱来成全自己。一切怨憎会由此而生,既舍不得放下,又要倍感失望——为什么,为什么你爱我却不能成全我?
放弃不就好了吗?融入不就好了吗?要么为了自我放弃爱,要么为了爱放弃自我。鱼与熊掌,舍一取一,不就一点事也没有了吗?
是这样,我也曾以为自己能做到的。倒不如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如此深信不疑的。
看轻自我,无视自我,将自己的欲望与感受习惯性置后。认定自己没有追求的资格。若要活着,只能是为了别人而活。
却万万没想到“自我”一直存在着。且或许比许多人更为强烈,更为深重。表层的洋流来去流转,循着季风轨迹随波逐流。我以为自己就是那样罢了。殊不知,海水抽空,底下的沟壑竟比地表的更为深刻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