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快乐,不必正常
Why Be Happy When You Could Be Normal?
《我要快乐,不必正常》的写作洋洋洒洒,下笔如有神助。短短两周之内,我就写下了15000字。
为什么呢?
这是一本回忆录吗?不完全是。我将它看做一场有关回忆的实验。没有一个人能清晰记起自己的过去,仿佛每时每刻都被刻录在脑海中一样。如果我们真的做到了,会发生什么呢?在我们记忆的框架之上,又有怎样的存在?我们的精神世界里到底在发生些什么?关于这些问题,我们总要多说、多看、多了解。
2007年夏天至2008年末,我经历过一次崩溃。2008年秋,我的一位挚爱英年早逝,在随后的圣诞节我又失去了父亲。我在农神节一月的寒风中埋葬了父亲,取消了与苏西·奥巴赫的采访,我一直很仰慕她,却从未有幸会面。到了2009年5月,我与苏西已经成为了情侣。
而后我开始寻找自己的生母——或者按我们的说法,血缘上的母亲。
为什么呢?
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一些文件——纸张泛黄,上面都是机打文字,像古老的抄本,或者说它带给我这样的感觉,实际上不过是20世纪60年代初的东西。这是我的领养文件,里面详细记录了被领养前的我去过哪里,究竟是谁。
我不再崩溃,苏西始终是我精神上极大的慰藉。在她的陪伴下,我可以忍受那些噬心蚀骨的创伤,探察我曾写入书中的过往(《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以求拥有自己的记忆,理解并且掌控它。
不知为何,我很早便清楚,如果你能同时将自己当作一本小说和一桩事实去解读,那么你就会更加自由。如果你是一篇故事,那么你自己可以改变它,尤其是它的结局。
我知道这样的观点已经被新自由主义的口号借用,鼓吹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百万富翁、社会名流、国家总统。而如果你无法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那就是你的错,社会正义、全球不公、阶级、种族、出身都与之无关。我们都知道,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但是……
出于某种原因,我的想象力十分丰富,选取了至关重要的方式解读自己。我知道,我可以将所有挫折和失败诉诸笔端,并在写作的过程中找寻出路。我确实做到了。
《橘子》是一本小说。它不是我自己的故事,我也不是书中的珍妮特。这就是关键所在:我成为了我自己的故事。
但是……
《橘子》付梓27年后,我曾描写过的情节和看上去被排除在外的情节,驱使我回溯自己已然知晓的旧素材,又引领我发掘我从未想到自己会渴望或者需要的新素材。
作为一名作家,我发现自己不得不直面不安,这种不安与不满不是一回事。
这个标题来自温特森太太,她曾经赤裸裸地逼我做出选择:要么离开我所爱的女孩,要么再也不要回家。当时我16岁。我们家十分昏暗、阳台狭小,后院像一个乱葬岗(那种凶手埋葬受害人的地方)。她正是在后院煞有介事地烧掉了我的书,仿佛在演一出毁天灭地的大戏,像《诸神的黄昏》一样。她问我为何这样做(“这样”是指致命地、越界地坠入爱河)。我回答道:“这让我快乐。”而她却说:“你明明可以做一个正常人,为什么非要快乐呢?”
于是我思索良久,事情是否真的符合非此即彼的二元论,如同黑与白、善与恶、白天与黑夜、快乐与正常?
我们面临的是一个好问题,但也很残忍。它是上天的恩赐,只是有些黑暗,虽然我当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温特森太太是一位暴力的哲学家。
如果在你还小的时候,爱不可靠,你就会以为爱的本质——它的特征——就是不可靠。儿女在长大以前不会挑父母的不是。起初,你得到的爱就是你确定的爱。
我不知道爱可以有持续性。我不知道人的爱可以依赖。温特森太太的上帝是《旧约》中的上帝,他要求“儿女”绝对的爱,却满不在乎地淹死他们(挪亚方舟),试图杀掉激怒他的人(摩西),还容许撒旦毁灭最正直的人(约伯)的一切。也许效仿这样一位神,对爱有害。
没错,在与人类的关系中,上帝改变形态,也有所改进,但温特森太太不是个爱交流的人;她不喜欢人类,她从未真正改变或改进。她总是击垮我,再做个蛋糕,与我重归于好,常常在将我锁在外面的隔天晚上,带我去炸鱼薯条店,我们坐在长凳上吃包在报纸里的炸鱼薯条,看着人来人往。
我一生大多时候的行为也差不多是如此模式,因为这是我学到的爱。
加上我本身的狂野和激烈,爱变得很危险。我从不服用毒品,我服用爱——疯狂而无所顾忌的那一种爱,损伤多于治愈,心碎多于健全。我争吵,殴打,隔天又设法重归于好。我片字不留地离开,毫不在意。
爱是鲜明的。我从不要苍白的那一种。爱是用尽全力。我从不要稀释的那一种。我从不躲避爱的巨大,但我浑然不知爱可以像太阳一般可靠。日常升起的爱。
(本章原书节选内容译者:冯倩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