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童年不“有机”?

谁的童年不“有机”?

入夏时,我在“豆瓣阅读”发表了一组短文章,取名“偷吃”,写的是儿时趣事。序言里,我把自己弄得很惆怅:“那时候河里还有清澈的水,以及活蹦乱跳的鱼,我们经常溜进人家的瓜地,爬上人家的果树,寻摸各种美味,所有的食物都甘之若饴,人们很少使用农药,我的记忆因而全是有机的。”

有机的——这不是胡说。

村西的河叫箕山河。待入夏,河水涨起来,河面异常开阔,那时候水清,清得几乎可以看到河底,水草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碧绿清透,随着河水轻轻摇摆。

两岸的芦苇荡,绿油油地往上冒,直到没了人头,风一吹,簌簌声没完没了,里面不时传来或尖厉或悠长的鸟鸣。有种叫不上名字的鸟儿,飞速极快,一个俯冲扎到芦苇里就再也看不见影踪。

光屁股的小孩子,排着队站在桥上挨个儿往水里跳,一个个猛子扎下去,“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的,溅起一簇簇大水花,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几分钟后,才见从远处露出头,大口喘着粗气,有人手里还举着一条鱼。那鱼来回挣扎,终于折腾累,见没有逃脱的可能,只得乖乖就范,到岸上,顺手把它丢进备好的水桶里。

小孩子跟水最有缘分,一玩就是老半天。等彻底玩累玩饿,才依依不舍上岸,那些抓到的鱼儿,就成了我们口中的美味。

通常的做法是烤。大家分头捡些干树枝,点火,用报纸将鱼层层包起来,弄湿,丢进火里,过一刻钟,便闻到烤鱼的香气,大家一起分而食之。哪个逮的鱼多,就拥有向众人分鱼的权力。获得分鱼权的小伙伴,满脸骄傲没话说,跟部落酋长一般神气。

烤不完的鱼,大伙儿分了,回家交给大人,做鱼汤喝。

河里的鱼,品类繁多,草鱼、花鱼、鲢鱼、青鱼,等等,有大有小,小的拃把长,大的足足有十几二十斤。小孩子面对大鱼时,基本不敢靠近,只能躲着游。但凡有些胆儿肥的,想要抓条大鱼,要么被鱼咬一下,要么一尾巴甩身上,被甩的地方瞬间红成一片,生疼生疼。

有一种被家乡人称为“硌轧”的鱼儿,万万不能靠近,它身上有尖尖的刺,分分钟扎得你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每个夏天都有小伙伴被扎,我们对这硌轧恨之入骨,偶尔抓住便要狠狠虐它。

某次和几个小伙伴在水里扑腾,突然见条大鱼,足足半米多长,左冲右突,凶猛异常,吓得我们赶紧上岸,生怕被它拖走吃掉。

河里有太多好东西,最常见的是河蚌,它们藏在水底污泥里。抓河蚌最容易,先用脚踩准它的位置,然后沉水,两只手抓住它,用力一抠,就出来了。刚抓的河蚌,紧闭双壳,有装死的意思,偏偏有残忍的小朋友,拿树枝硬插进它壳里,掰开,扔在河边。经太阳一晒,又腥又臭。

事实上,河蚌肉质肥美,营养丰富,苦在不好处理,它腥味重,方法不当会叫人大倒胃口。所以,小朋友抓河蚌,大多只为要它的壳玩。

对小朋友来说,有水处皆为好玩之地,不只是河,还有小溪、水渠等。有次和父母走亲戚,回家途中遇见路边小溪,闹着要洗把脸凉快会儿,到溪边一看,才惊呆,那清亮的溪水中竟有好多田螺,随便抓了一袋子回家,用清水洗净,直接上锅用白水煮,不加任何佐料,尝一下,Q劲十足,肉质清香,还有浅淡的甜。

童年生活的美好所在是,不用去集市,也不用自己养殖,直接去向河里抓,跟自然索取,一样可以吃到美味。童年解馋,几乎全靠自己。

有时总怀疑,我是否过度美化了童年,真的有那么幸福吗?真的有那么快乐吗?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沉思之后,只好说,真的。

读初中后,箕山河一天天变脏,县城化工厂的污水,令鱼虾再无回归可能。童年的美味,就这样说了再见。

想想,现在村里的娃儿也真可怜,没在河里游过泳,没下水里逮过鱼……没有那些本应该属于童年的生活乐趣。

他们算什么农村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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