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编:诗歌

表白书(组诗)

石河子大学 苏仁聪

回想你时,你的头顶正接近冬天

雪越下越紧,我越来越难挨

回想你时,连带回想很多事,我的开端

我的经过,我的每一次抽身离开

回想你时,你说谎的本领

越来越高超,你的爱

越来越难以表达。

回想你时,杯子碰撞的声音

漫无边际。悲观主义者的春天

遥遥无期

离家前夜

我们把说过无数次的话

又翻来覆去地说

说到新疆时,父亲的眼神

突然深邃,比新疆更深邃

暴雨也突然停止,我们的声音被湿空气

囚禁在一间十平米的小屋里

红 烛

没有什么能够证明

红烛的一生

经历过多少火红的热烈

和彻骨的荒凉

怕风怕雨

怕信仰和爱情

在最辉煌的时候

缄默不语

泪流满面

活着太痛

烧心的痛

紧锁的痛

短暂的一生

一直在隐忍

生命的疼痛和荒芜

一直渴望的

都是在天亮之前

烧完自己的光阴和岁月

此后行色匆匆

快步抵达天堂

或许蜡炬成灰

也只是装饰一场与己无关的爱情

经过图书馆门口时所想到的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辽阔的人,辽阔到

头不梳,脸不洗,甚至鞋子都不穿

就敢出门。他们说我的辽阔时

就像说他们自己一样

其实他们不明白

一个辽阔的人,内心也始终藏着一捧虚假的月光

一个辽阔的人,会突然

成一个犬儒主义者,成个异教徒

住进泥桶,不关心人类

甚至突然不想做人了

摇身一变,成一只接近天空的苍鹰

对月亮说

要么,你再偏一点吧,不要和我相对了

我已无话可说

要么,你再弯一点吧,弯成一条缝隙

像父亲用了十年的镰刀

或者,你干脆躲起来,这样

我还是我,黑夜还是黑夜

一个老头

那个在北碚下车的老头,又来找我说话了

他说他来新疆已三十五年

十五年在伊犁,二十年在克拉玛依

他说他以前都是坐飞机的,这一次

仅仅因为身份证弄丢了,才坐的火车

他说他在成都上大学的儿子跟我一样大

跟我一样聪明。

列车过了哈密时,他还在和我说

他对着窗外,又像和这戈壁滩说

这一次,他自称是个地道的重庆人

却没有说一句重庆话。

他的普通话中夹着生铁,如荒滩上突然长出的青草

他坚持说着普通话

大概是因为我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

他坚持一有空就和我说话

大概是因为我越来越像他的儿子

他坚持面带喜色

大概是不想让我窥探到他的秘密

火车在兰州停留的二十分钟

戈壁的星空突然消失,下车的人

都面带喜色。像是要奔赴一场宴会

他们都刻意仔细,刻意庄重

上车的人,不会仔细去想

此后,他们将一路向南

他们不会去想,温度会越来越高

他们会越来越忧伤,或兴奋

在火车上的一个小时

窗外的天地已蒙上雾色,我们各自穿行在雾中

雨夹雪的寒冷,穿过原野

穿过你薄薄的外衣

并行的铁轨已被打湿,光线锋利

每一次疼痛,都源于一场与你相反的旅行

深冷的夜色,在戈壁之中展开

我们各自的孤独,在深秋的原野上

游荡

二十四岁,致母书

至深夜,温度从围墙外消失

母亲,四千公里外的地方,天气逐渐寒冷

相隔天山、祁连山、乌蒙山

我无力感受到来自你胸膛的温暖

母亲,十岁时,我不懂

人世间的沧桑,土地的疲惫

庄稼的不易

十岁,我只知道,饿了归家

受欺负了让你出头

母亲,上大学那年,我出广东

在异乡的车站广场

你嘱咐了我三次,每一次

都是戳心的疼痛

二十四岁,我已懂得

脚步无力抵达的地方太多了

鸟倦而归林,游子倦而归乡

母亲,当我归家时

你的土地已经荒芜,你的往事

已沧桑,你的炊烟,还为我升起

虚构之景

玛旁雍错喝水的男人,抬起头

黄昏流进胃里,黑发落满尘世之霜

牦牛为次仁引路,羊群在归家

五彩经幡在风中摆动,阿妈燃起炊烟

暮色四合,切马寺院门轻轻关闭

喇嘛们仍然在修行

湖面微波骤然消逝,黄昏迷了路

人世间的事物如此美好

阿佳忍不住轻轻吟唱

从圣湖路过的少年,刚好把一些歌声

揣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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