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容华梵仰宗师——记季羡林先生

兼容华梵仰宗师

——记季羡林先生

2009年7月11日,中国学界泰斗季羡林先生驾鹤西行,举国同悲。我拿出季老生前与我的合影,望着照片上季老那慈爱的面容,不由得忆起他对我的扶持和教诲。

1991年8月6日晚季羡林教授在为他80华诞举办的招待会上把朋友和学生们向他祝寿的全部鲜花分赠给到会的中外来宾,那洁白如玉、金黄似月、深红如火、淡粉似霞的一束束、一朵朵鲜花,带着八旬老人的情谊送到大家的手上,人人都分享到一份生活的芳馨和智慧的灵感。季先生声如洪钟:“希望大家起码都活到八十,当然超过了,更好,不限!”蔼然有趣,清峻通脱,就连他额上的一根根白发好像也充满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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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手挥鲜花向来宾致意 邹士方摄(1991年8月6日)

那天下午在北京大学举办的季教授80寿诞庆祝会原定300多人参加,没想到到会者600多人。季先生不愿惊动高龄的朋友,提出比自己岁数大的一概不请,但是他的老朋友、曾任过北大西语系主任的86岁的冯至先生不仅到会,而且发言,回忆以前西语系和东语系在一所楼里办公,他与季先生朝夕相处的情谊。83岁的吴组缃教授也出席了,民盟中央副主席丁石孙教授、北京图书馆馆长任继愈教授等即席讲话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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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80华诞庆祝会会场,右二吴组缃,左三丁石孙 邹士方摄(1991年)

季先生寿诞之日又逢东方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北大开幕,意义不同寻常。季先生是国际著名的东方学和印度学家,1946年在北大组建东方语言文学系,担任系主任,那时只有两个专业,季先生自己教印度语,马坚先生教阿拉伯语。现在北大东语系已发展成有13个专业、15个语科的大系,已有毕业生3000人,遍布全国,不少人已是业务骨干、专家学者或领导干部。季先生被国际知名学者称为“元老级的东洋学者”、“东亚最杰出的学者之一”、“中国最大的印度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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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先生在80寿诞庆祝会上发言邹士方摄(1991年)

1978年至1982年我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上学时,季先生正任北大副校长兼东语系主任、北大南亚研究所所长。1978年9月北大恢复学生社团五四文学社,聘请季先生为文学社顾问,我那时任文学社副社长(陈建功也是副社长),因此与季先生有过一些接触。季先生布衣布服,神清骨峻,朴素平易,风趣诙谐,没有一点“大学者”的架子。我因为从事对朱光潜和宗白华两位美学大师的研究,曾在1981年专门访见季先生,向他求教。记得那是在北大办公楼他的办公室内。访谈后,我为他在楼前石兽旁拍了两张照片,我们还合了影,这成为我大学生活珍贵的纪念。大学毕业离校前,季先生及北大党委书记韩天石、副校长马石江等还在我的纪念册上题词,对我加以勉励。可惜这本纪念册现在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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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先生在北大办公楼前 邹士方摄(1981年)

毕业后,我在一家媒体主持副刊,曾向季先生写信约稿,季先生每信必复,并及时寄来他的散文佳作,对我的工作给予极大的支持,使我十分感动。他写庐山和回忆梁实秋的两篇散文,给我印象颇深。季先生还将他的著作《天笠心影》、《朗润集》等题款签名寄赠给我。

1985年他在一封信中谈到这些事。


士方同志:

来函并赐寄的《人民政协报》都已收到,谢谢!

现寄上拙作《朗润集》和《天笠心影》各一册,请查收。两书大概都已绝版。最近准备出一册《散文集》,把我解放前后写的散文都收在里面。

承蒙索稿,甚感。但是我还不太清楚贵报副刊需要哪一类稿子。我写过几篇游记之类的东西,还没有送出去发表,如需之,我可以寄上。

即祝

撰安

季羡林
1985.11.14

季先生对我的研究和写作始终给予关注和鼓励。他在1987年2月10日给我的信中说:“你正从事朱光潜宗白华二先生的研究,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希望不久能读到你的专著。”这年10月拙著《朱光潜宗白华论》(与王德胜合著)在香港出版,我马上寄给季先生一册,请他赐教。先生答应为拙著写一书评并时时挂念在心,10月14日在复信中说:


士方同志:

来函及赐寄大作均收到,谢谢!最近一段连续开会。过几天,游过了“会海”之后,一定认真读一读大作,写一点读后印象之类的文字,寄上。拙作《散文集》早已将您列入赠送名单之中,止由于上述原因,未能及早寄上,请原谅。现将拙著寄上,请指点。

即祝

秋安

季羡林
198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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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信札(1987年10月14日)

这期间有个小插曲,可以使人感受到到季先生那时的心态。

1988年6月3日我携小女去北大拜望季先生。这时先生的住房已有所改善,学校在他原来两居室的住房外又给他增加了一套两居室,而且就在一幢楼里。新增的两居室成了先生的藏书室,全部是书,先生坐拥书城,笑看人间是是非非。那天下着雨,朗润园里一片迷蒙。我请先生题词,他莞尔一笑,说:“现在一切向钱看,我给你们学生题词,总不能题恭喜发财吧!还是不题为好。”于是只签了个名。一位大学者在书堆中说出这样的话,有多少困惑、多少无奈!

1988年6月30日季先生来信:


士方同志:

函悉。

你送我的大著被别人借去,至今不还。可否请费神再寄我几册?类似怀念梁实秋的文章,以后可能还写,写后当寄上请教。

撰安

季羡林
1988.6.30

我又寄去拙著。

1988年9月15日季先生寄信于我:


士方:

非常对不起,现在才写信,秋天一到,我就要流鼻涕,气喘,外国人所说枯草热。

你的书我已经读过,我一定会写点东西来推荐、介绍的。只是目前还不行。等到天气真正冷了起来,我才能从枯草热中解放出来。

即颂

近安

季羡林
1988.9.15

接此信后,我以为近期季先生身体欠佳,大概不会撰文,可是在不久后就收到季先生的信,他告诉我推荐稿已发表,真让我感动以极:


士方:

寄来的报纸收到了,谢谢!

我在《瞭望》第44期上(1988.10.31)写了一篇推荐你的大著的短文。我以为你已经看到了,看样子是还没有看到。《瞭望》并不难找。

即颂

冬安

季羡林
1988.12.1

季先生此文题为《他们把美学从太虚幻境拉到了地面上》,对拙著《朱光潜宗白华论》加以评介,使我感奋异常。他在文中写道:“总之,在古今中外众多的美学家中,只有朱、宗二位先生让我感到亲切,感到可以亲近,他们把美学从太虚幻境里拉到地上来,我对他们真是由衷地感谢。前不久邹士方送给我他同王德胜合著的《朱光潜宗白华论》一书,是偶然的巧合呢,还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不知道。我读完以后,更加强了我上面说的那些想法。我觉得,这真是本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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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先生 邹士方摄(1981年)

我并非季先生的直接授业弟子,季先生却如此关怀和扶持,对于他的那些直接授业的学生其精神就更可想而知了。

当年启功先生为季先生祝寿联云:“懋著德言标学府,兼容华梵仰宗师”,任继愈先生祝寿联云:“履霜坚冰心忧天下,蒙以养正功在学林”,饶宗颐先生祝寿联云:“十年翻蚁垤,百国追彦琮”,白化文先生祝寿联云:“泰岳华巅名高九译,宗师鹤寿会集群贤”,实为确评。

原载中国侨联《海内与海外》杂志2005年第10期,2009年7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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