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于襄阳书◎
本文是韩愈于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年)写给时任山南东道节度使于湲的一封信。信中围绕希望得到引荐这一中心,开篇即指出“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阐明了先达之士与后进之士休戚相关的这一道理。接着称颂于襄阳这位先达之士杰出的才能功业,并针对其后继无人,借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毛遂自荐,吐露出迫切希望能得到于襄阳引荐的心迹。
【原文】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阁下:
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
侧闻阁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卷舒不随乎时,文武唯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邪?将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邪?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
愈虽不材,其自处不敢后于恒人。阁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阁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览观,亦足知其志之所存。
愈恐惧再拜。
【译文】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恭敬地上书尚书阁下:
读书人能够享有大名,显扬于世的,没有一个不是靠有德行学问的先辈,有天下声望的人替他做先导的。读书人能够美名流传,照耀后代的,也没有一个不是靠后辈,有天下声望的人做他的后继的。没有人做先导,即使有大才也不会显扬;没有人做后继,即使有盛德也不会流传。这两种人,未尝不互相等待,但是千百年才能相逢一次。难道上面没有可以攀缘的人,下面没有可以推荐的人吗?为什么他们互相期待如此殷切,而相遇的机会却如此的少呢?原因在于在下的人倚仗自己的才能,不肯向上请求推荐;在上的人倚仗自己的高位,不肯照顾下面的人。因此才高的人多为不得志而忧愁,位高的人又没有显赫的声誉。这两种人的作为都是不对的。不曾去请求,不能说上面没有可以攀缘的人;不曾去寻访,不能说下面没有可以推荐的人。我念叨这些话已经很久了,从来没有冒昧地将这些话告诉别人。
我从旁听到阁下抱着非常的才能,人品出众而操行独特,道德方正而处世务实,进退能不随时俗,文武官员能按照才能录用,难道我所说的那种先达之士就是您吗?但是还没有听说有为您所赏识而蒙以下士之礼相待的后辈,是求而未得呢?还是您立志于建立功业,专心于报答君主,虽然遇到后进之士,也没有空闲以礼相待呢?为何应该听到却长久没有听到呢?
我虽然才能平庸,但是对自己的要求还不敢落在一般人之后。阁下要寻求人才却没有得到吗?古人说过:“请从我郭隗开始。”我现在只为每天的柴米和雇用仆役等费用着急,这些不过花费您一顿饭的时间就够了。如果您说:“我的志向在于建功立业,而办事专心于报答主上,就算遇到后进之士,也没有空闲以礼相待。”那就不是我所敢知道的了。世间那些气量狭窄的人,不足以向他们谈这些;心胸坦白、正大光明的人,又不能听我的话。那就确实是命中注定该穷困的了。谨献上以前所作的文章十八篇,若蒙您阅览,也能够知道我的志向所在。
韩愈诚惶诚恐再拜。
韩愈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