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逝的红领巾

飘逝的红领巾

我对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这是毛泽东写的,我上学时,语文老师教的。像是刻在脑海里,时光流逝,忘却N多事,但是这首诗直到现在仍占据清晰版块,洁白无瑕的雪覆盖黑土地,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张开嘴巴,飞舞的雪花飘落嘴唇,化成甘甜汁水,干裂的嘴唇立即润泽,沁人心脾。

下雪对我们生活在山区的孩子无疑是一个期待的快乐时光,背上书包,嬉戏打闹中向学校奔去。学校位于山下一块推成平地的操场,而我家住学校后面山坡上,大约15度斜角,早晨起来沿着大人踩实的雪印前行,我们基本动作都是滚,且很夸张。由于昨晚上雪不断地叠加,还有人义务往雪上泼了水,从首端出溜,两只手不断地努力寻找平衡,但是不断地有险情发生。

我的棉鞋是橡胶底的,摩擦系数比较大,出溜滑主要靠惯性。已经依稀看到学校大门口时是笔直的坦途,不是太宽,学生们差不多同一时间奔同一地点,有些拥挤。

这个时候,有个同学蹭蹭蹭不断地越过一拨拨众人,脚下的白色塑料底棉鞋如踏两只风火轮。他正在高速滑行,猛然间险情突现,一个小女孩儿横穿马路被人撞得摔个大马趴,千钧一发,那个白色塑料底正好近在咫尺,两个女同学见状两手捂住双眼,一个女老师“妈呀”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白塑料底华丽大转身,左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右手低摆,两条腿笔直平行,停在女孩前面,又见他顺手轻轻的拽住女孩书包,把女孩拎起来。化险为夷的瞬间,老师模样的人长吐一口气,看傻眼的我们聚焦那白塑料底。这个同学上衣穿一件皮夹克,扣在脑后的皮帽子棕色羊剪绒整整齐齐,崭新的皮书包,装饰洋气,白白嫩嫩的脸蛋有双高挑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最显眼的是脖子上系的红领巾,在银色的雪映照下,红白相间,引无数热议。那个时候少先队员代表德才兼备呢,这个人真的没见过呢。

这并非虚构,故事发生在吉林省集安县一个叫云峰的地方,时间是20世纪60年代,这个同学叫李建民,他的父亲是曾经任新中国水利电力工业部部长的俄文翻译,因为建设鸭绿江畔的中朝电厂,主要设备引进苏联的,从北京下派到吉林,记得他们哥儿五个,李建民排行老四,是我同年级的同学。

说实话,我和李建民不熟,就没在一起玩儿过,我家住山上平房,他家住山下楼房;我每天为饥肠辘辘犯愁,他每日脑满肠肥(只是猜测);我爸草民,他爹高干。后来他随父亲进了四川省,建设新的电站,我跟老爸留在吉林。斗转星移,隐隐约约听说他出事了,人生路上掉了队。

四十多年过去了,当我们退休时同学聚会,见到脱了警服的于晓,听他讲述了李建民遇难的经过。12岁的李建民到了四川省灌县古城,建设映秀水电工程。那是岷江流域,岷江汇聚了大量的雪山雪水,在壁立千仞的崇山峻岭之间穿行,山险鸟飞绝,水急石沉没。也许李建民的游泳锦标赛冠军的称谓让他对岷江有种无以言状的征服欲,也许挑战不可能是他的理想。于晓口讷地形容,那天天气晴朗,无风,李建民和于晓等几个小伙伴,也包括他弟弟李荣,很麻利的脱了裤子,又把衫衬甩到石头上,最后解开红领巾。

李建民很珍惜他的红领巾,解开后平铺在白衫衣上边,一红一白搭配,十分醒目,他们做了泳前准备,望着翻滚发黃的江水,于晓有一点儿怯,他试探性地问李建民,行,行吗?话一出口不见回音,只见李建民如一只飞燕,弧线越过于晓的视线,纵身跃入水中,远远的几十米的急流险滩中,他露出水面,刚刚看见头发,一个急浪拍下,李建民挣扎一下,便无影无踪。见状,几个小伙伴不约而同顺着李建民的方向边跑边喊,边喊边哭,一直追到岷江与渔子溪河交汇处,江水挡住了他们的路,他们绝望地看着江面,无计可施。可怜我同学的灵魂永远定格在岷江。

听罢,我百思不得其解,凭李建民的水性,为什么呢?于晓揭谜底,岷江水常年冰冷刺骨,水流急,暗石磷磷,游泳从无人问津,李建民正是用自己宝贵的生命警示后人。

后来,有与李建民熟悉的同学回忆与他同窗时的点滴生活,连他的胞弟李荣也缅怀他的为人为事,诸多助人为乐的事浮出水面,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人生如梦,半个世纪过去了,我借出差到了四川省的岷江之畔,在李建民遇难的江边,望着波涛汹涌的江水,在阳光的反射下,幻影成像,仿佛看到江水悠悠漂过一条鲜红的红领巾,血红色的,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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