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她 张曼玉(2)

他将自己对于女性的感受投射在张曼玉的身上,她的玲珑曲折的身影印在墙上,显得伤感,带有禁锢状态下的张扬与叛逆。她在幽暗的房间、过道里穿行,灯光、壁纸的颜色刺激得令人几乎色盲。潮湿的红、柔软的绿、抑郁的蓝、娇艳的黄错落有致。我特别喜欢旗袍,是那种附在身体上有灵魂的衣服,使女人有种顽抗决绝的姿态。片子里的爱情隐忍绝望,没有将来,只有沉沦与遗忘是他们的的宿命。

这是个有来历的故事,脱胎自刘以鬯的短篇小说《对倒》,人物的魂魄自上海、香港来来往往,就连布置现代的餐厅,暗蓝灯光下的墙纸,乃至美丽的女主角名字里的一个“丽”都不舍得剔除,可惜过去终将都过去,“坐在上海舞厅里听吴莺音唱《明月千里寄相思》,与坐在香港餐厅里听姚苏蓉唱《今天不回家》,心情完全不同。心情不同,因为时代变了。淳于白怀念的那个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他只能在回忆中寻求失去的欢乐。但是回忆中的欢乐,犹如一帧褪色的旧照片,模模糊糊,缺乏真实感。当他听到姚苏蓉的歌声时,他想起消逝了的岁月。那些消逝了的岁月,彷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看到的种种,都是模模糊糊的。” 这是一部关于怀念和遗忘的的片子,片中那首《quizas,quizas ,quizas》回环往复,似乎永无尽头,而站在走廊尽头的她,只在记忆中。

《东邪西毒》里,一个面海而居的抑郁的女子,苍白的的脸,病态的热情星火燎原,这热情最终要了她的命。死使得她长久的被怀念,像风干的桃花有着艳异的色彩。原著里也不过是影影绰绰透露一点情事,在这里却被放大为至死不渝的怀念。王家卫的世界常常出现意外的演绎,却又暗合观众的心意。

唯一一个让张曼玉显示出她的烟火气的导演,是陈可辛,《甜蜜蜜》只是大时代的小插曲。楚翘自广州抵港,在麦当劳卖薯条、汉堡包,她不打算一生都滞留在这快餐店,总想改变,她会对黎晓军说:“我来香港的目的不是为了你。”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是兜兜转转,在结尾处又再遇,在邓丽君的歌声里,在穿行的人流里他们驻足回顾。他伏下身的一个吻,令我眼睛湿润。再薄情的都市,都抵挡不过寒冷时偎依的片刻温暖,会让人生出一辈子厮守的念头,他们历经告别、想念和重逢。陈可辛这种朴素的怀念,甚至沿用到《中国合伙人》的杜鹃的身上,瘦高身材,神情冷淡,清浅的眼神,明明就有来历的,他不需要那么多新时代的痕迹,审美观基本没有与时俱进过,他有多喜欢张曼玉,看看《双城故事》到《甜蜜蜜》就知道,都是她。

后来看到她的机会也不多,《清洁》那部戏离现在已经差不多10年,戏里唯一令人讶异的是她现场唱的歌,有点猝不及防的暴烈,倒是和角色相合。那把嗓音似乎像枚利刃割开黑夜,引起了人内心小小的躁动,既不安又有点安慰——觉得她本该如此,她的身体里就有应该有这样的声音。最了解的剖析缘于内心的深爱,导演阿萨亚斯懂得她。

有一点怀念长头发的年轻的张曼玉,有一对大而圆的眼睛,嘟着嘴,衣服挑得永远比本人要成熟5岁,得到的头衔是“香港小姐”第二名兼最上镜小姐。那种形象常给人一种错觉——青春永不消逝。

我上小学时她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挂历上,从80年代开始,直到现在依旧不败。

现在的她当然老了些,头发及肩,有点倦慵,如果不是盛装出席某些场合,穿得很随意,有时罩一件宽大的外套,有时披件夹克,配饰都简单,黑与白最能彰显她的气质。

她朴素到唇膏都是浅色系,唇上现出淡淡的纹路,却让人觉得老去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她整个人瘦削、轻盈,说话却充满活力。

那个瞬间,会突然涌起一股情愫,是歌里回环往复地唱着的: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偶像和影迷之间,永存着这样微妙的情愫,甜蜜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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