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1949-2009(6)

更新奇的经验是,要脱鞋才能入室,“走到榻榻米上,好似走在别人的床铺”。那时日本人还未全撤,齐邦媛夜里听着日本歌曲《荒城之夜》,凄美得让她忘了这原本是一首“敌人的歌”。

同样的搀杂感受,还有《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一幕:晚上小四全家吃着晚饭,背景传来外面水果摊播放的日本歌,小四妈妈抱怨说:“怎么这音乐愈来愈大声啦,唉,跟日本人打了八年仗,现在住日本房子,听日本歌。”听来满腹呕气。

在台湾当局开放观光后,蒋勋第一次去日本玩,竟被他母亲骂到臭头。

李安曾说:“对我来说,中国是一个春秋大梦,这个梦是真是假,我也说不上来。因为国民党的关系,我在台湾受的是中原文化的教育,又是外省第二代,所以成长中的认同感跟中原文化有密切关系。这是我的教养,由不得我选择。”

但另一方面,国民党建构的官方主流历史,对于广大的台湾人来说,李安口中的“春秋大梦”,又何尝不是一种“搀杂的感受”?成功大学台湾文学系教授吴密察曾指出:“战后台湾人的中华民族主义,是被国民党硬生生‘嫁接’上来的。”

“嫁接”来的,不止于此,接续的美援、越战,以及战后美国在西方世界的霸主地位,挟着强势的商业及传播能力,数十年来,又为台湾植入大量的美国文化。少数民族、日本、美国以及中国各省和闽南、客家等多重文化,在台湾这个小小岛屿上,不断混血、搀杂、对话、交融。

刺杀蒋经国

时代整体性的压抑,潜藏于台湾社会内部底层,但反抗的力量还是不断酝酿。1969年,蒋经国接任“行政院副院长”,开始从幕后走到幕前,以准接班人的态势,掌控了党政军大权,比院长更有实权。没想到时隔一年,就在蒋经国第五度访美时,他在最严密的保护之下险遭暗杀。

1970年4月24日,一个阴冷的早晨,一个中等身材、穿风衣的年轻男子越过警探守卫的人墙,闯入纽约广场饭店(Hotel Plaza)旋转门前的台阶,迅速从风衣里掏出一把枪,“呯——”的一声,朝向蒋经国开枪。

开枪的杀手是当时三十三岁的黄文雄,当时正在美国康乃尔大学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就在他举手开枪时,一个机警的警卫飞将过来“啪”地把他的手臂往上托,子弹飞过蒋经国头上,他又迅速开了第二枪,这时蒋经国已经走进旋转门右侧了,子弹在玻璃上留下弹孔。

他手里的点四五贝瑞塔(Beretta)枪口还在发烫,惊惧的心脏在胸脯里剧烈搏动,隔不到一秒,他就被高大警探压制在地。当时一同遭到逮捕的,还有情急之下跳出人群救他的妹婿郑自才。

黄文雄和郑自才的保释金当时高达十九万美元,这笔巨款却在两个月内就筹足了。捐款的留学生、侨民本外省籍皆有,美国媒体看出踊跃捐款背后的意义,注意到反蒋声浪,也间接鼓舞反抗运动。这十九万美元的保释金,每分钱背后所代表的决心意志,都比那两颗子弹更令国民党害怕。

蒋介石去世

1972年,蒋经国担任“行政院长”,蒋家政权的接班布局已定。1975年4月5日清明节深夜,一个风雨交加、雷电大作的夜晚,蒋介石因突发性心脏病去世。

那时全国学生上学通令带孝,全台湾仿佛默哀了一个世纪之久,学生也分别从蒋经国所撰的《梅台思亲》、《风木孝思》、《风雨中的宁静》等“爱国教育”课文中,看到两位“蒋总统”之间权力的转移。

继任台湾领导人的严家淦对时任“新闻局长”的钱复说:“我只是代理三年,我的任务是确保三年后,蒋经国可以顺利接班,因此在国际宣传上不要突出我,要让经国出头,让国际社会认可他。”

在蒋经国接班后,台湾逐渐由“硬性威权”松动为“软性威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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