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1949-2009(2)

那压在心里的伤痕

原本,台湾人不是这么忧郁的。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当天,受日本统治五十年的台湾,经历大轰炸,熬到这时,终于脱离殖民身份了。

黄春明的阿公、阿嬷守在收音机旁,听战败的日本天皇用断续残破的声音“玉音放送”,当天皇说到“我们无条件投降……”,他们高兴地大声说:“啊,假如这是真实的话,足万幸喽,足万幸喽!”而且一边欢呼,还一边掉泪。

台湾光复当时才十岁的黄春明,隔了六十多年回忆那时的情景,依旧眼睛发亮,声音里透着纯真的欢欣之情:“刚光复时,国旗是胜利喜庆的代表。很多当时开理发、裁缝店的福州人,把藏在家中箱子里压了很久的国旗拿出来挂。那国旗被压得太久了,皱纹很深,很难抚平。我们小孩子觉得好奇,跑去看国旗,结果我看到连吃饭都忘了回家。”

阿嬷在黄春明饿着肚子回家后,好奇地问他:“国旗长得什么样?”他就用纸画了一面国旗,但因忘了有几道光芒,便随便画了八道,阿嬷就找来红布、蓝布、白布,拼缝了一幅国旗,把它挂起来。好多小孩子也围过来,很羡慕地看他家的国旗。

1945年10月25日,日本政府代表在台北中山堂,向中国代表陈仪投降,中国政府正式接管台湾。

为了热烈迎接国民党政府,有人骄傲地在自家门口挂上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像黄春明的阿嬷;也有台湾民众以无比热情学习新“国语”,像是陈若曦说,她爸爸当时曾修好了一台捡来的破收音机,大清早就叫醒孩子,要他们跟着广播学国语;更有人在祖父带领下,全家人拿出最好的衣物,穿戴整齐去码头迎接祖国军队;当年旅外台湾人回台人数达八万八千余人,好像对台湾未来充满信心。

一切都是因为要回到祖国了!

但是情况与台湾人的期望相去太远。到了1947年,也就是国民党政府接管台湾的第三年时,稻米、木炭的价钱飞涨高达数百倍,通货膨胀像累积的民怨一样节节升高。台湾人失望之余,不得不怀疑自己当初支持回归祖国的热情,民心从“拼缝”国旗的热情、“足万幸喽!”的欢呼,转为深深的失望。

二二八事件,成为混乱接收必然的冲突。

事件后,画家陈澄波被推举为嘉义市和平使者,与代表们去水上机场和军人谈判,结果命丧枪口,无人敢为其收尸;而曾批评时政的台湾第一位哲学博士林茂生,被一群腰间佩枪的人带走,从此下落不明……看见国民党军人的残酷暴行,彭明敏的父亲彭清靠在失望心痛之余,更懊悔自己身上流有中国人的血液。

蒋勋说:“国民党过去在接收过程中非常粗暴,没有看出台湾的独特性。对待政治、文化,甚至母语的方式都很粗暴。”事件后,对于陈仪未以处置二二八事件失当定罪,竟以“亲匪”罪枪毙,陈若曦认为明显失策。

这种粗暴,令很多台湾人对于国民党政府“光复”台湾的说法抱持相当的怀疑,如客家籍文学大佬钟肇政就认为,这不是台湾“光复”,而是“降服”。两词在客家话听来音调接近,但意义截然不同。

1949年有来台的人,有离开的人,更有回不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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