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1949-2009(3)

日据时代,坚持留辫子、穿唐装的雾峰望族林献堂,不畏日本统治者的压力,致力于推动“台湾议会”设置请愿运动,并成立台湾文化协会等,被视为当时民族运动的领袖之一。这样一位衷心期盼回归祖国的台湾人,在国民党政府接收台湾后,反而受到相当程度的迫害,终于在1949年逃离台湾,隐居东京,七年后客死于他终身反抗的日本。

还有战争末期被征调去为日本卖命的台籍日本兵,他们或在国共内战中直接在大陆战场被国民党军队接收,之后滞留大陆;也有被征召到南洋战场担任看管盟军俘虏的监视员,日本投降后他们变成战俘,不是被判刑就是送上绞刑台。幸存之人等到服完十多年牢役,到日本索讨赔偿,才发现他们已是无国籍之人,回台后,政府也不闻不问。同是台籍日本兵的许昭荣,为老兵权益奔走多年,2008年5月20日当天,在旗津“台湾无名战士纪念碑”前,抗议政府漠视自焚身亡。

除了语言、文化表述权外,还有台湾人参政权的剥夺。虽然国民党当局在美国压力下,开放“局部”民主,开始实施地方自治,县以下民意代表、行政长官及省议会得以直选,但“中央政府”仍是国民党政府的禁脔。

南方朔认为,当国民党带着二百多万人,挤到一个小地方来,自然压缩了本地人一两代出头的机会。他分析:台湾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机会参政,“中央政府”只能补几个台湾人当官做样板。很多本省籍人士进不到统治上层,这矛盾太大了,也是民进党之后可以带动气势的原因,这是我认为两蒋所犯的最大错误。这矛盾如果能早点解决,台湾问题就不会那么严重。

一座集体压抑的大牢笼

南方朔将1950年到1975年的蒋介石统治时期,界定为“硬性威权”时期。在“硬性威权”之下,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台湾,除了特殊阶级外,所有的人好像都被一个大笼子罩着,那是一个普遍压抑的年代。借杨德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的某句对话,这是一个“活人都会被屁憋死”的压抑时代。

有了过去国共内战的经验,且在朝鲜战争后致力于扮演美国反共盟友的台湾当局,自然不容共产主义思想有任何一丁点的渗透,于是在岛内展开坚壁清野的扫荡,即所谓的“白色恐怖”。

1949年初发表《和平宣言》的杨逵,呼吁台湾当局从速准备还政于民,确实保障人民的言论、集会、结社、出版、思想、信仰的自由,并释放二二八事件政治犯。言论一出,杨逵即被送到火烧岛(绿岛)“思想改造”十二年。宣言不过六百多字,杨逵曾自嘲这是“全世界最昂贵的稿费”。

1950年5月13日,情治人员进入台大医学院,把涉及左翼读书会的内科主任许强、眼科主任胡鑫麟,以及胡宝珍、苏友鹏等医师统统带走。胡鑫麟为小提琴家胡乃元的父亲,侥幸未死,遭囚禁火烧岛十年。

之后,还有前基隆中学校长钟浩东被捕,行刑前,伴随脚上铁链的拖曳声,他还唱着日本昭和时期流传的《幌马车之歌》:“黄昏时分,远远地在树叶飘落的并木道上,目送你的幌马车离去。去年的离别竟成永诀……”

季季的前夫杨蔚,是1949年前后潜入台湾的中共地下工作人员,后遭逮捕监视,日后牵涉了1968年作家陈映真的“民主台湾联盟”案,为台湾文艺界一次巨大的白色恐怖案件。

奥美广告董事长白崇亮,父亲白克是台湾闽南语片第一代导演。白崇亮十二岁那年,爸爸被拉到警备总部,在狱中遭严刑逼供,不久便以“通谍,受海外共产党资助拍片”的罪名,被处以极刑,成为白家永恒的伤痛。

左翼势力之外,1949年与胡适、傅斯年在台湾共同创办《自由中国》半月刊的雷震,原本很受蒋介石倚重,但在1960年,因与台、港党外人士共同连署反对蒋介石三连任“总统”,并鼓吹成立反对党以制衡,竟在该年9月被当局以“包庇匪谍,煽动叛乱”罪名逮捕,判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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