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绪论(18)

……罗雪尔对实在的理性所产生的不可知论源于一种宗教观:虽然人与神在性质上类似,人本质上有限,神也不是无限,但神圣精神是无限的。……所有具备因果效力的历史力量都可以纳入如下三种范畴中的一种:人类行动、物质条件和超人的神谕。只有当历史学家能够洞悉最后这种力量时,他们才真正可以言必然性。因为只有当强制力通过"另一种意志的真实支配"体现出来时,才能用必然性这一范畴对意志自由进行经验研究。但是,与修昔底德及兰克一样,罗雪尔把历史学看作是根据此世的、由行动者性格所致的可知的人类动机所作的分析。寻找"历史事件中的上帝"不是历史学研究的目的。如果我们要问历史学家应该如何看待修昔底德的"命运",罗雪尔的回答暗示,性格是由上帝预先创造的。……所以他认为推论知识本身自然有其限度。因为它受上帝意志的决定,是从概念的有限性本质中得出来的。看起来除了良知学者的清醒外,罗雪尔的宗教信仰——与他的导师兰克类似——也使他免除了黑格尔的泛逻辑主义意味。黑格尔的泛逻辑主义以一种令罗雪尔反感的方式提纯了传统的、位格的上帝。……与此类似:形而上学问题无法在经验史学范围内获得解决,所以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出去并置于宗教信仰领域。历史研究的客观性也因此免于陷入思辨。罗雪尔并未像兰克那样成功地剪断那条将其历史概念与"观念理论"联系起来的脐带。这一点可以解释为黑格尔概念图示压倒性力量的结果。……在思考浩如烟海的历史材料之客观分类原则所引起的那些问题时,面对如下两难,罗雪尔显得忧心忡忡:要么在洪堡的观念理论上翻船,要么就不得不使用那些主观任意的"概念"。”康德在其人类学的论文中提出,德性将超越并限制启蒙运动以及古典经济学赋予自我利益的清晰理智诉求,而德性概念在康德看来如同古典时代的修辞学概念一样,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非理性的概念,是一座用于尽可能跨越启蒙理性与黑暗实在之间的鸿沟的桥梁;确切地说,德性概念乃是对人类推论知识之极端有限性的模糊表述。只不过康德没有放弃人类命运通过历史事件而获得无限进步的可能性,尽管他比任何人都对历史事件持有更现实的看法,历史的变迁在康德看来纯粹是供魔鬼及其强制力进行决斗和赛跑的场所。与康德不同,罗雪尔开始的认识论传统在主要程度上继承了兰克在“历史事件中寻找上帝”的虔信派宗教信仰,这是一种反黑格尔泛逻辑主义和进步论的半柏拉图式的日常宗教信念,认为上帝的神秘意志为历史中的个体所设计的独特命运之间并不存在大的冲突,所有的历史个体现象都是从一种更高级的“本质现象”中流溢出来的。这意味着只有上帝进入并存在于历史事件当中,人类自身的行动和知识也就即刻达到了无可超越的极限,不管人类运用多大的力量试图扩展自身知识的范围;因此,历史描述和研究中存在上述不可撼动的有关人类推理知识之有限性的神谕,这一神谕正如同古希腊或者文艺复兴时期非理性的“命运”信仰那样,主宰、支配并在极大程度上限制人类对自身历史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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