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脸(三)

他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他害怕手术,害怕什么都改变不了,害怕加拿大的医生会像妈妈请的女祭司一样失败。那人呼唤仙班里的所有神仙,向他们求助。他在的房间闷热阴暗落有灰尘,他在出汗,他想要躺到一张桌子下面,这样没人能看见他。在另外一个房间他遇到一个天灵盖没完全合拢的男孩,一个没有胳膊的女孩,和一个脸又大又肿,眼睛流脓的婴儿。

你能看见我的脑子,那男孩说。上面只有一层膜样的东西,里面的东西看得很清楚。

早上他醒来时很难过。因为医生,因为教堂外的那一仗。他走到外面,头昏眼花,靠在一棵蕃荔枝树上。他的小弟弟佩索阿醒了,在撒豆喂鸡,他弯着小小的身体,完美的身体。当他揉着那四岁的小脑袋时,他感到了已经被愈合在黄色痂皮下的痛楚。他很想去揭,但上次这么做时,涌出来的血让佩索阿尖叫起来。

你去哪里了?佩索阿问。

我去斗魔鬼了。

我也想去。

你不会喜欢的。他说。

佩索阿看着他的脸,轻声笑着,又给母鸡们撒了一把豆子,母鸡们愤怒地散开去。

他望着太阳把田野蒸出一层薄雾,尽管这样的炎热,豆子还是浓密青翠,在微风中摇摆。他妈妈在从外屋回来的路上看到他。她去取他的面罩。

他累了,很疼,但他望向远处的山谷,土地蜿蜒而去,忽然消失不见,让他想起洛神父玩多米诺骨时藏牌的样子。走,她说,别等你父亲出来。

他知道父亲出来时会发生什么。他戴上面罩,感到布料里跳蚤的骚动。她转过身去时,他藏了起来,没进了野草中。他看着妈妈把佩索阿的头轻轻按到水龙头下,水终于从管子里冒出来时,佩索阿叫了一声,好像得到了一件礼物,或是梦想成真。

他跑了,往下朝城里跑去,一次都没有滑交或滚落。没有人快得过他。

(三):生意

我父亲,拉蒙·德·拉斯卡萨司,在我四岁生日前夕离开了圣多明各。爸爸已经计划了几个月,奔走借钱,向朋友,向所有他能咬到的人。最后,纯粹是运气,他拿到了护照。不过这是他在岛上最后的运气了,因为妈妈最近发现了他有一个胖情妇,他在她住的米昂尼多斯区的街上跟人打架时搭上的。妈妈是从她一个朋友那里听到的。那朋友是个护士,是那女人的邻居。那护士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去巡逻,而总在她那条街上晃悠。

最初的打斗持续了一个星期,妈妈把我们的银器扔得满天飞。爸爸被一个叉子刺中了脸颊,他终于决定搬出去,等候事态冷却下来。他带了一小包衣服,一大早就出了门。离家的第二个晚上,躺在那个女人的身边,爸爸做了一个梦:妈妈的爸爸答应给他的钱全都被风吹得旋了起来,像鲜艳的、鲜艳的鸟儿一样飞走了。这个梦让他像子弹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你还好吧?那女人问,他摇了摇头。我想我得去个地方,他说。他

从朋友那借了一件干净的芥末色正装衬衫,上了一辆出租,来见姥爷了。

姥爷坐在摇椅里,摇椅摆在老地方,街边人行道上。从那里他能看见所有人和所有事。这把椅子是他造来作为给自己的三十岁生日礼物的,被肩膀和屁股磨损的柳条网已经更换了两次。如果你去杜瓦特走上一遭,就会看到到处都卖这种椅子。

那是十一月,芒果从树上坠落的时节。尽管视力很弱,姥爷还是在爸爸踏上萨姆纳·威尔斯街1的那一刻便瞅见了他。姥爷叹了口气,他本来憋着它要斗胆吵上一架的。爸爸提了提裤子,在摇椅旁边蹲了下来。

我来这里是要讲一下我和你女儿的生活,他说着,摘下帽子。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了什么,但我发誓那不是真的。我只想为你的女儿和我们的孩子做点什么,那就是带他们去美国。

我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姥爷在口袋里摸索着刚才放掉的香烟。邻居们都被吸引到房子前面来旁听这次对质。另外一个女人怎么办呢?姥爷终于说了出来,同时却找不到夹在耳朵背后的香烟。

我确实是去过她家,但那是个误会,我没有做什么给您丢萨姆纳·威尔斯( 892— 96 ),美国副国务卿,拉美问题专家,曾任美国驻多米尼加特使三年。

人的事情,老爷子。我知道那么做不够聪明,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女人会撒那种谎。

你是这么对比尔塔说的吗?

是的,可她不听。她太信她朋友的话了。如果你觉得我不能为你女儿做点什么,那么我不会开口借钱。

姥爷吐了一口唾沫,把街上尘土和汽车尾气吐了出去。他本来可能要吐四五次,而他深思熟虑的时间,都够太阳落下去两次,可是想到自己快要不行的眼,在阿苏阿1化作尘土的农场,还有需要帮助的家人,他又能怎么样呢?

听着拉蒙,他边说边挠着手臂上的毛。我相信你。可比尔塔,她听了街上的流言,你知道那些都是怎么说的。回家去,对她好点。别喊。别打孩子。我会告诉她你就快走了。这样可以让你们俩之间的矛盾好解决一点。

那天晚上,爸爸从情人家里拿了他的东西,搬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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