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柏林的会面(3)

这怎么能说没有任何侮辱的意思?真的不能同意作者作为男人的观点,高尔基写这篇文章时是1926年,那时叶赛宁已经不在人世了,而邓肯却完全有可能,确切地说是肯定会得到回忆录的译文。包括这个搞笑的辩解,说什么没有任何侮辱的意思。她必须要承受这一打击,来自她尊为戏剧家和作家的那个人的打击。新闻媒体时常把这个人的名字和她联系在一起:

比如,下面是莫斯科报纸《俄罗斯专页》(Русский листок)上1905年2月7日的一则报道:

昨天,音乐学院的大厅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观众聚集起来看从马克西姆……马克西姆·高尔基那里来的女士—“光脚女人”伊莎多拉·邓肯的表演,她用脚尖演绎序曲、夜曲、玛祖卡舞和肖邦的波罗涅兹舞!

以“裸露大腿”为理想的潮流趋势的新型“赤足”,“裸露大腿”宣扬的是一种新的舞蹈,表现的是严肃音乐—肖邦、贝多芬(Бетховен)、巴赫(Бах)。

歌颂赤足者的人在描绘被迫的“赤足”时,根本想不到会出现美国女人邓肯式的“自愿的赤足”,而在邓肯那里,认识和阐释古典音乐的手段,除了灵魂……还有赤裸的双足。

一个赤足在地毯上跳贝多芬的奏鸣曲或交响乐、巴赫的赋格曲和肖邦的夜曲的女人—确实是咄咄怪事,惊世骇俗的咄咄怪事。

她苍老、臃肿,长着一张难看的红脸,身上裹着砖红色的裙子,在狭小的房间里旋转、扭曲,把一束凌乱、枯萎的花朵紧紧抱在胸前,没有任何意义的微笑凝固在那张胖脸上。

高尔基继续写到。

这是一个著名的、被千万名欧洲唯美主义者、精明的造型美鉴赏者颂扬的女人,站在小小少年一般的、了不起的梁赞诗人旁边,正是他所不需要的一切事物的完美化身。我这样说没有任何成见、没有任何的凭空想象,没有。我说的是那个沉重的日子里的感受,那天,我一边看着这个女人,一边想:她怎么能够体会到诗人下面这些感叹的意义呢?

如果能够对着草堆微笑,

用月亮的嘴巴咀嚼干草该多好!

他这些痛苦的微笑对她来讲意味着什么:

我戴高筒帽不是为了那些女人—

心脏因为愚蠢的激情而无力生活—

用金色的燕麦去喂母马,

它才会好受些,才会减轻烦恼。

叶赛宁与邓肯说话用手势、用膝盖或手肘碰。当她跳舞的时候,他坐在桌边喝红酒,不时用眼角瞟她一眼,眉头紧皱。也许,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心中的怜悯之情才凝结成了诗句:

人们喜爱你,玷污你……

可以想象得到,他看着自己的女友就像看着一个可怕的东西,虽已习惯、已不足为奇,但仍然让人感到压力。他甩了几次头,就好像一个秃顶的人脑壳上的皮肤被一只苍蝇爬来爬去时一样。

后来,疲惫不堪的邓肯跪倒在地,脸上带着无精打采、模糊不清的微笑,看着诗人。叶赛宁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但是,很快转过身去。这时,我又产生了一种感觉:或许正是在这一时刻,他心中才迸出了残酷、悲戚的绝望诗句:

你的眼睛为何如此闪烁蓝色的火花?

难道你想打我一个耳光?

……亲爱的,我在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

人们请求叶赛宁朗诵诗歌,他高兴地同意了,站起身来朗读赫洛普莎的独白。刚开始,流放犯悲惨的呼喊似乎是戏剧性的。

失去理智的、狂暴血腥的混蛋!

你算什么?死亡?

但是,很快我就觉得,叶赛宁读得非常感人,听他读诗难过得想落泪。我不能说他的朗诵是纯熟的、精巧的等,所有这些修饰词丝毫都不能表达出他朗诵的实质。诗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刺耳、令人心碎,而这无比强烈地突出了赫洛普莎冷酷的话语。极度真诚、极其强烈地不止一次而且以不同的语气重复出现流放犯的一再要求:

“我想见到这个人!”

恐惧之情也传达得十分到位:

“他在哪里?在哪里?难道没有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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