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和酒(1)

在郁伍林的农用摩托车上,我认识了搭车的李成保,28岁的李成保10年前第一次离家,和6个同乡一起到深圳打工,在一家台湾老板的工厂做衣服,说好一个月给1600元工资,最后只给了800元。干了不到半年,就回家了。“现在的人很会骗,说得跟真的一样。人要讲良心。”他说。

对于外面世界的失望,让李成保这样的年轻人重返山村,娶妻生子。虽然现在一年收入只有2000多元,但是看起来他一点不着急。“有信仰,就有一切。”李成保说。

他说过去自己是个二流子,喝了酒经常和人打架。“我打伤人两次,一次把人胳膊打坏了,赔了500元,一次把人内脏打出问题了,赔了800元。幸亏我进了教堂不再喝酒也不再打架了。否则按现在的行情,就赔不起了。”

告别的时候,李成保充满期待地说,“晚上唱歌的时候,希望能在教堂见到你。”

晚上,我冲破了一群山村恶狗的围攻,赶到了教堂,而李成保却一直没有出现。

没事的时候,郁伍林很喜欢到一公里之外的知子罗村去玩。因为知子罗有酒、有朋友。

知子罗,怒语意为“有漆树的地方”。原为碧江县城,曾是怒江州政府所在地。因为潜在的泥石流灾害,经过国务院批准,1986年撤掉碧江县,人口并入福贡、泸水。

传说中的地质灾害并没有发生。当地村民倾向认为,这是个借口,因为碧江过去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处,随着瓦碧公路的修通,海拔2000米的知子罗不可避免被边缘化。

一个例证是,知子罗村的村民后来被允许搬到废弃的碧江县城,而且是统一分配住房。到现在,地震灾害并没有发生,已经住了800多人。

碧江搬迁的时候,县城里还保留的大量文革时期的印记都没有来得及清除。时间就像停滞在那一年,语录墙、标语,钉大字报的大头针密密麻麻留在墙上。县商业局、县公安局、县委办公楼,都被农民“占领”了。800村民散居在过去州府所在地的偌大县城,就像水面上掀起的小涟漪,几乎看不到人,所以外界称知子罗为“废城”,纪录片《废城》即因此而名。

郁伍林的几个表姐和亲戚就搬到了这里。老姆登的人喜欢到知子罗来,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充斥着一丝放纵的末世气息。老姆登比知子罗规矩多。怒族人喜欢喝酒,而800人的知子罗村,酿酒作坊至少有10家。

即便在废城,也有一个基督教堂,规模比老姆登简陋,信徒也不如老姆登多。周日下午5点,村民们做完礼拜出来,废城才有了点生气。

村长老苏向荣是一个瘦小的壮年男子,一头浓密的卷发,普通话很好,他说,外界感觉知子罗很阴森,时光好像停留在文革时期,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是什么让人们聚集在教堂周围?这是信仰的力量。”说完匆忙去帮邻居们垒猪圈去了。

人群从教堂消失后,知子罗的街道又陷入了安静。一个汽车修理部门前坐着四个人,东张西望无所事事的样子。其中一个身旁放着一个小瓷缸,装着淡黄色的苞谷酒,他已经喝醉了,热情地招呼,“来喝一杯。今天是礼拜天。”

人们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喝酒。知子罗一中旁的小卖部,50度的苞谷酒卖2.2元一杯。这里是乡村酒吧兼社交中心。一个歪戴帽子的怒族青年喝大了,说领到了500元的工资很高兴要喝点。他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只说叫自己“朋友”就可以了。“朋友”穿着一件运动衣,问他喜欢什么运动?他两眼迷离地说“喝酒”。

郁伍林的表姐亚文经营着一个苞谷酒作坊。大灶台的墙壁都熏黑了,污水肆流,随便一伸手就能捉到飞舞的苍蝇。这是当年碧江驻军的伙房。玉米粒用水泡一夜,然后盖上塑料布捂到沤烂酸臭,发酵20天左右,再用蒸馏法制成酒。成群的苍蝇就是被玉米的馊味吸引而来。亚文酿的苞谷酒很畅销。卖到六库和福贡要5元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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