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是可以看出一点乡下人的影子。我学过武汉话,不过除了几句汉骂——个婊子养的和老子,其余的我没有学会。后来,我说普通话,我每天坚持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很有效果,以至别人以为我从祖国首都来的,这让我的自信心空前膨胀。做个城里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我说过我是一个用文字混饭吃的人。在我老家只有一种混饭吃的手段,那就是凭力气,而我这种吃法,他们说那叫吃一口儿“软饭”,眼里满是羡慕。我喜欢这种眼神,从小就喜欢。
李芝从小就引人注目,她初中毕业之后就去了武汉。那年回来,成为村子里第一个拥有收录机的人。《甜蜜蜜》跟着她从村东唱到村西。为此,我从小就留意如何赢得别人的注视,刘晓庆没有写一个字的自传能卖出一百万给我指了一条路,那就是隐私的价值。事实证明我找对了方向。许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窥私癖,这一点从最近一个叫什么凤的女人性光碟空前泛滥可以看出。我目前还接近不了名人,更别说他们的隐私了。但是,普通人也有隐私呀,是隐私就有卖点。一夜情,二奶,第三者,我时常就在这“一二三”的框架里转圈子。当然故事差不多都是编的,有时为了写得更加真实,我得深入生活,体验生活。也许你在武汉某娱乐城看见过我,一定要相信那就是我。这是我看得见的生活。
我还有看不见的生活——互联网上的生活。我一直以为网络是漆黑的,伸手看不见五指的。可是安琪儿告诉我:“只要你不是瞎子,网络永远都是明亮的,只是隔了一层玻璃。”我不在网上发文章,只是聊天。而安琪儿不,她除了聊天之外,还在上面发帖子。她在网上跟我说:“有一万网民认识我,已经算是名人了吧?”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安琪儿对我说了她的车次,我去接她。她让我站在汉口站的广场上,她能认出我。
“可我认不出你啊。”我说
“我认出你就行了。”
我站在汉口站的出口处,等待着我网上配偶安琪儿的到来。心里很不安,同时也很好奇。我手里有一束玫瑰,那是整个出站口唯一的一束花,因此我看起来有点不正经。
安琪儿站在我面前,伸出手。她的无名指有一枚戒指,镶了玉的,是块缅甸玉。我不知道,是该先握住她的手还是把先花送给她。其实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安琪儿拥抱了我。
安琪儿身上有种气息,像是石榴快要成熟时,裂开一丝缝隙透出来的果木香。
我问安琪儿是住在我那儿,还是住在饭店里。安琪轻轻地笑了一下问:“你说呢?”她的颈椎像是一下失去了功能,头耷拉在我的肩上。
“你能为我取下你的戒指吗?”我问。
“你为我准备了新的?”
我们相视良久,彼此不负责任、没有负担地笑了。就像昙花,怒放在夜里,等到发现时已经绚丽至极,开败了。
这时我看见了李芝,她不时凑近刚出站的男子,我立即背过了身体。也许每个车站都有这样一些为旅店拉客的女人。许多人认为她们有的是暗娼。李芝说她不是。有一次我对她说:“你就是做二奶,也比呆在火车站风里雨里好。”李芝说:“可是谁包我呢,你包我?”
我差点没让她噎死,她看着我的样子咯咯地乐。但这不妨碍我们来往。我最初来武汉时,一出火车站就碰到了她。她看见我,有些不高兴,可她还是让我在她那里住了几天,后来她让一个女孩领我去铜人像,说可能那里有一些房子可以租。我在铜人像那间房子里住了半年,她从来没有去过我住的地方。她只肯在江边上见我,汉江在那里和长江交汇,一半儿清一半儿浊。我们坐在江水边说话,或者一句话也不说。
“一条鱼会不会就在这个码头靠岸,说:‘你原来养过我的。’”有一次李芝这样说,有一抹伤感在她的脸上。我无比俗气地说了一句诗:“日暮乡关何处是。”
“其实你可以回去的。”李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