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变异的象征主义(2)

高雄佛光山寺庙内的小和尚雕像

《老子骑牛图》明代,纸本浅设色,101.5厘米x55.3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

福禄寿三星

中国人有遵纪守法和精神服从的长期传统。在此期间,唯一增强的能力就是耐心。在中国人把他们的概念象征印入造型材料之前,他们已经长时间地仔细观察形象,以至所有这些概念都因其具有本质性的特征而在他们的记忆里扎下深根。为了找到规律,当直觉的光芒照亮我们西方人的时候,我们毫不犹豫地排除掩盖规律的偶然因素。反之,中国人却把这些偶然因素收集起来,分类编目,加以利用,从中揭示出规律。这些大胆的做法,只会使那些不懂中国学识的人震惊。既然概念已经确定,为了使概念更为明确,就可以把形象在各个方面折叠、偏斜、扭曲——用线条皱纹拆除人的骨骼,用夸张变形改变人的相貌;在嘴里安一百颗牙齿,造有十只手臂的肩膀,在人头上再安上一个凶猛的头颅;让人龇牙咧嘴,怪眼圆睁,突出笑或哭的表情,使嘴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让肥厚的胸肉下垂到坐像的肚皮上,把人像的腰、臂、腿扭曲,让手指像葡萄藤一样缠绕扭结。中国人能使代表帝王的龙、凤、独角兽、狮的造型,成群结队地盘旋在柱顶,在黄锦旗上藏头露尾,或排列在宫殿的丹墀上。这些造型可能仅仅表现出对久远的、经传说加工的回忆,即对隐藏在先民心中最后的原始猛兽的回忆。这种精神推动文人尊礼,直至他们的举手投足均有讲究,直至史官为把历史纳入制度的范围而对其肆意歪曲,直至园丁使树木变形并培育出奇葩,直至父亲令女儿缠足,直至刽子手把人凌迟处死。传统道德与其说赋予生活以自由的动态,毋宁说将生活摧毁殆尽。

但是,当生活与道德一致时,当情感与意志相通时,当善良、柔情和正义的本质自然地落实到艺术家的精神时,在神像的面容和动作中也能表现出同样感人的善良、柔情和正义。巨大的漆金木胎佛像端坐在莲台之上,双臂舒伸,神态平和,光彩照人,即使隐没在宝殿的阴影中,至高无上的精神仍然贯穿其中。道教艺术为了与佛像艺术的泰然宁静一争高下,为了使人忘却菩萨,不惜在生活中收集一切可以找到的吸引人的表现形式:神仙的微笑、翩翩起舞的女子、智者略带讥讽的善意微笑、修仙弟子的稚气的欢欣以及极乐之尊的不可言喻的快乐。各种木器、象牙器、玉器、铜器遍布楼台亭阁,堆积在店铺的货摊上。货摊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字摆开,挂着彩绘的招牌,街道两旁堆满垃圾。但是,从这些工艺品中散发出奇特的温馨。的确,忧虑也有好处,它经常能帮助人登高望远。其实,这些无足轻重。凡哲学家所到之处,他都能从知之甚少但对其所知之事胸有成竹的人那里汲取力量。这种平和的心境可能会稍许使人怡然自得。这种无忧无虑的精神状态,这种无梦无幻的生活,从长远来说可能富有某种刺激性,甚至一些不健康的因素。但是,我们从中看到一种如此自信的正直,以至于我们觉得个人与那些从自己的精神生命中抽出如此奇特品质的人血肉相连。在人的本性中,不懈奋斗的动力来自对更美好事物的向往。经过本性的深层,人提取出这些表现。奇特之处在于:就我们而言,美存在于奋斗本身;但对中国人来说,一方面,在其祖先为后代赢得的充满悲壮色彩的胜利中,他们见到了美,另一方面,对那些曾让国人的知觉休憩的人,中国人又表明了他们那缺乏抒情趣味但却顽固执拗的热情。我们在他们的艺术里,感受到了知觉休憩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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