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变异的象征主义(1)

中国人的心灵维系在墨砚中,墨砚也是他们精神醉意的寄托。中国人奢华的建筑、宝塔、殿宇,都同样异常明晰地显示出了那些平衡形式。一切都事先设定,都是人力所为,都为了证明一定数量的规则以及那些远古传下的规则具有的哲理和善意。釉彩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蓝色、绿色和黄色,映衬在悬空的尘埃帷幕之下,观之格外令人赏心悦目。当然,一砖一瓦都具有象征意义,它们或寓意一种气象,或表现林木、耕作、水流以及世俗衣裙的下摆。如果说在天坛一切都是蓝色,在日坛一切都是红色,在地坛一切都是黄色,在月坛一切都是蓝白色,那么,这一切都是为了在知觉和谐和自然和谐中,建立起内在的连续的联系。在这种联系中,处之泰然的心绪静止、固定,向自我显示出安详的确定性和必然性。但是在统一和平静的巨大需求下面,拜物信仰和神秘信仰依然耐心地强调它们的权力。建筑物的方位、屋顶瓦片的奇数排列和翘起的檐角——它们体现出对蒙古包的记忆——在微风中叮咚作响的风铃,镂空檐口上的陶土怪兽,无处不在的讽谏图,金碧辉煌的梁柱上的齿形花纹,如荆棘丛生的塔尖的总体印象,连绵起伏的屋脊、尖脊,上有直尖下有利爪的怪兽形象……总之,一切都满足一个持久的思虑,即吸引风水的精灵,或把这精灵与自己以及邻屋隔开。人造的巨大花园也是如此,花园内有各种微缩地景:山、石、泉、瀑、林木、丛林。惟妙惟肖的模仿似乎使人觉得中国人远离城市,从来没有改变过故土的旧貌。故土启迪中国人的崇敬心情,中国人又改变它,直至把地景缩小到满足人的奢华需要。

戴进,《聘贤图》明代,绢本设色,132.5厘米x71.5厘米,沈阳故宫博物院

中华民族,他的服从性超过宗教性,他的温良恭俭让强过热情洋溢。原因不在于他缺乏神祗,也不在于他不信神灵。实际上,那些自称老子弟子的人,那些道家信徒在中国民众中传播了大量的神道,乃至这个民族每天都可能在印度那样的环境中生生死死。但是,所有这些信仰仅仅通过民间迷信活动得到表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些信仰的界线变得相当模糊不清,它们相互渗透,并且几乎总是共处一体,相安无事。中国人信仰别人建议他们信仰的东西,而不管信仰的本质是佛教、道教、伊斯兰教或者基督教,他们也从未体验到一种要把自己的信仰扩展、改变或强加于人的强大的、神秘的需要。

中国人的神祗实际上是一些非常实在的概念,诸如长寿、财富、色欲、学识、仁慈。这是一些神灵——善神或恶神;是一些仙人——如地仙、天仙、海仙、星魁、山神、城仙、村神、风神、云神、水神,还有一些是神化了的智者和文人。除此而外,这些神仙别无其他重要意义。如果说中国人始终聪慧异常,他们十分重视子女对父辈的孝敬,尊崇祖先、皇帝以及代表他们的官吏;如果说他们非常注重房舍的方位以免得罪神灵,并且事先预见到他们住宅的水脉、气脉和地脉——它们显示出中国人集保健养身、气象预测和农业耕作三任于一身的能力——那么可以说,中国人从不怀疑这些神灵怀着善意关注着人。任何忧虑都没有触及他们的心灵深处。于是,当人失去了愿望时,人也就消除了悔恨,然而,人也因此失去了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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