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花园疗法(1)

我有个观念,园丁和农夫要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死亡。每天,我们都在帮助动植物生命的诞生,又在帮助它们结束生命。我们对食物链上的事儿习以为常。在这场由所有生物组成的盛宴里,每一位“食客”的座次我们都了然于心;我们知道它们吃谁,也知道谁吃它们。我们懂得,大自然的一切都处于不断变化之中。我一年四季都在一块草莓地上忙活,可到头来,它结果的时间只有三个星期。卡罗【注释】全年照看的那片鸢尾,真正逞妍斗色的时间也不过两周。整个冬季,朱顶红都端坐在地下室的花盆里打瞌睡,三月却突然醒来,吐出两朵花,美艳不可方物。不到十天,花落凋零,一年一场的演出到此结束,若想再看,且待来年。这便是现实:生命与死亡的事实,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注释】卡罗:作者的妻子。

早春,牧羊人都会没日没夜地为母羊助产,有时为了能保住还没出生便要夭折的小羊羔,更是通宵达旦地忙个不停。跪在厩肥家畜粪尿和垫圈材料、饲料残茬混合堆积并经微生物作用而成的肥料。和胎衣上把整个前臂伸进母羊的肚子里可真不好玩。接下来的整个夏天,还要好好看守母羊和小羊羔,为它们驱虫,保护它们免受蛆、狼、郊狼和邻家恶狗的伤害。我们图什么?当然不是钱,我们没几个是靠养羊赚到大钱的。但是,一看到那些小羊羔在春天的绿草地上蹦蹦跳跳,所有为它们受的苦与痛就全部烟消云散,牧羊人只觉欢喜。秋天来了,曾被倾注许多辛劳与关爱的羊羔会被运到牲畜围场【注释】等待屠宰。我的一个朋友一生为农,他给我讲了个让他感动得掉眼泪的故事。有一次,他把自己养的小公牛送到围场后没走,留在那儿看它们出售。围场很大,各个农夫送来的牲畜被分开关着,等着被拍卖。圈牲畜的地盘上边有个狭窄的过道,从那儿可以看到所有圈存的牲畜。我的这个朋友走上那儿去,想最后看一眼他的小牛。就在他同另一个农夫说话的时候,他的牛听出了他的声音,全都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冲着他大叫。“它们听到了我的声音。它们大声叫,求我救救它们。”我的朋友说,“那一幕震撼了我的心灵。”

【注释】牲畜围场,是牲畜在屠宰、出售或转运前临时被圈存的地方。

过去我常问自己,是怎样一种倔强使我们这些园丁和农夫非要过这样的生活,可是,直到我得了癌症面对死亡的时候,我才能开始坚定地回答这个问题。那个春天,我的身体太虚弱,卡罗不得不承担打理花园的大部分工作。但是有时,在两次化疗的间歇,我精力还行,就坐在椅子上用手和锄头除草。实际上,这样坐着除草并不舒服,所以我大部分时间其实都跪在地上,拔一会儿草就撑着椅子起身,坐一坐,喘喘气,再站起来锄一会儿地,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样干活儿,逼着我和周围的生命形成了一种分外亲密的关系。我的一个首要任务是收拾一年都没打理的那片黑树莓。我没开着耕作机轰隆隆地在田垄间压来压去,也没大力地挥舞锄头埋头苦干,那样总是太赶太匆忙。我坐在地里,身边全是树莓藤。不断向四周舒展攀爬的藤枝使这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小的丛林而不是花园。我只能除掉靠椅子最近的草,锄锄地,把最近的藤枝修剪修剪,然后提起椅子往前挪一挪再接着干。遇到遮挡去路的藤枝,我就把它们踩在脚下,或者把它们推开,要么,就任由它们缠绕。一言以蔽之,我和树莓王国水乳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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