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主义:马桶在歌唱 2

今天的市民大多迁居到新式住宅,新住宅里配备有必要的生活设施,比如抽水马桶。它有一个新雅号,叫“坐便器”或“座厕”(避开了与“马桶”一词相关的尴尬)。这样,那些旧物在新式住宅里就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了,大多只能当作垃圾来处理。如果市民们口袋里的钱多一点的话,是不愿意将那些过去时代的垃圾带进新房的。马桶就成了这样一种无用之物。况且,像马桶这样的事物尚且带有太多的不愉快记忆:过去时代生活的贫困和羞辱。但是,仍然有将马桶也一起带走的现象。也许有人依然习惯于坐马桶。但更重要的是,马桶与他们的生存经验息息相关。就像其内壁的积垢一样,马桶本身吸纳了市民一个时代的生活气息和记忆。

马桶时代的上海市民文化,不可避免地带有马桶气息。一方面是内在的难以清除陈年积垢,另一方面是必不可少的表面光鲜。这种自相矛盾的特性正是上海市民性格的矛盾性的体现。在私密被迫暴露的情况下,表面的光鲜庶几可以挽回一点点脆弱、稀薄的人性尊严,一如布帘对羞耻心的艰难维护。此外,保持这种外表的清洁和光鲜,也是都市公共生活的需要,更是其家庭内部舒适的需要。但在这光鲜表面的深处,深藏着像陈年积垢一样的麻木和晦暗的心理,长期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潮湿、陈腐的气息。

但是,简单地嘲笑上海市民捉襟见肘的窘迫生活,显然是太过残酷了。我们无法忽略这样一个事实:占当时全国总人口百分之一的上海人,却创造占全国国民生产总值六分之一的产值。巨额的中央财政收入来自上海。正是在此前提下,上海人才创造出了独具特色的马桶文化。也许有那么一天,有“怀旧癖”的人士会去怀念马桶时代,就像今天怀念石窟门一样。不过,这几代人是不大可能去怀这个旧的,或者他们会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去追念那个夹杂着痛苦和羞辱的过去。

马桶是几代上海人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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