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收拾好棋谱,看外婆炖燕窝给姐姐进补。
解语同外婆说:“这玩意儿其实并不比一只鸡蛋更营养。”
“不会吧,都说滋阴补颜。”
“依外婆这么说,富贵人家的妇女统统长生不老了。”
“倒是经老些。”
“都是因为不用为生活操心。”
外婆侧头想了想:“这倒是真的。”接着欷歔起来:“这么些年来,也真难为不语。”
解语别转了头。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们还薄有节蓄,以后生活不成问题,总能供你大学毕业,再加一份嫁妆送你到夫家。”
“我并不迫切地想升学,我觉得在学堂里学来的东西统统无用。”
“这话好像偏激了点。”
解语不出声,去寝室看姐姐,见她睡着了,回到卧室。看看时间,欲拨电话到温哥华找方玉堂。
方氏待她不薄,到底是如花似玉的小姨子,见了她总是笑容满面。
她称他为方先生,自六七岁时就见他在家里出入,那时不语才十多岁,同她现在差不多年纪。
比打电话给自己男朋友还要难。
可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个君是她姐姐,她不得不出点力。
电话接通,有刹那静默,她几乎想放下听筒逃走。
一个男人声音来应电话:“喂,喂。”说的仍是中文。
“方先生?”解语的声音比她自己预期的愉快娇俏。
方玉堂讶异了:“是解语?”
他居然立刻认出她声音。这增添了解语的信心。
“大家都惦记着你。”
方玉堂笑:“下月初我也该回来了。”
“一切顺利吗?”
“托赖,孩子们已进入大学。”
解语听见那边有女声问:“是谁呀?”
方玉堂扬声:“一个朋友。”
解语说:“有空给我们打电话。”
方玉堂却道:“这边真是另外一个世界,山明水秀,风和日丽,我一向在都会居住,从来未试过与大自然如此接近,真觉心旷神怡。”
解语笑道:“回来再说吧。”
“好,多谢你的问候。”
解语隐隐觉得不安。他没有提到不语。虽然身边有人,但那也难不倒他,他可以问“姐姐好吗”,或是说“稍后我立即打来”。解语纳罕。
是这样的吧:喜欢的时候,一天十通电话,上下午亲身上门来,当中还叫人送花送果,把人哄得团团转。可是一旦冷下来,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掉。若还不识相,知难而退,则把电话接到秘书处,说在开会,永不复电。
听得多了,也见得多了。
解语拾起床头一本日本翻译漫画看了起来。
不到数页又放下手。
太没心肝了,姐姐可能遇到事业危机,靠她生活的妹妹还津津有味看漫画,成何体统。
可是她帮不了姐姐。
解语忽然觉得烦躁,她对外婆说:“我替姐姐去买点心。”
“快吃饭了,你又走到哪里去?”
解语已经出了门。凉风一吹,心头略为清爽,解语一直步行到山脚小面包店,她买了新鲜车轮面包。然后安步当车散步回家。
一进门,见外婆笑容满面。而姐姐也已醒来,还在哼歌。
外婆轻轻说:“方先生有电话来。”
解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问燕窝吃完了没有,明日命伙计送来。”
解语不动声色,嗯地一声。
“同我解释,孩子的事,他总放不下。”
解语颔首。
外婆感叹:“谁也没叫他丢下孩子不理,骨肉怎么舍得,你说是不是。”
她们一家三个女人,竟为一个那样平庸的小生意人的一通电话而雀跃。真不知是谁欠了谁。
说穿了也无甚稀奇,她们的生活靠他,自然得仰他鼻息,不外是老板与伙计的关系。
解语走到露台,站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深深太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