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天,解语在日记上这样写:姐姐居然还嫌自己不够漂亮,女性对外形完美之不遗余力,不可思议。

书桌上放着不语的近照,堪称花容月貌:大眼睛、高鼻梁、小肿嘴、皮肤白皙,故从来不晒太阳,身段之好,亦数一数二。

就是因为长得太好,被宠坏了,不肯下苦功学习演技,老是做花瓶角,标梅一过,戏份接着下降。

这一两年,整个行业吹淡风,不语自信心也接着低落。

外婆与解语均由她养活。

不语一直希望妹妹好好读书,但解语并非高才生,除英文外,其他科目一律平平,她不肯下苦功背功课,觉得没意思。

“有几个同学读得背脊佝偻,千度近视,为什么呢?社会知名人士从来不是这些人,及格也就算了。”

她给自己设下标准。

因父母已经不在,故此无人勉强她去考第一,这常常被解语认为是不幸中的唯一之侥幸。

父母在一次汽车失事中身亡,那一年,解语才十七个月大,毫无记忆,一片空白。

由外婆把她们姐妹俩带大。姐姐是电影明星,当然比她漂亮得多。剩余物资一大堆,还不停给她买新货,物质方面,姐姐从来不亏待妹妹。

傍晚,姐姐精神略好,出来找妹妹。

“解语,解语。”

解语连忙说:“你给我好好回房躺着,别四处走动吓人。”

“我闷。”

“给你开个记者招待会可好?叫人人来拍照访问。”

“喂。”

“去休息嘛。”

“老方回来,你可别同他说。”

解语嗤一声笑:“我不相信他会看不出来。”

“唉,那是另外一件事,可是你我不说个明白,他始终只是疑惑。”

解语凝视姐姐:“好,我不说。”

真天真,五官都动过刀,说不定前后判若二人,还想有所隐瞒。

不语忽然说:“老方这次外出,足足超过一个月。”

“移民报到,买房子,置家具,安排孩子上学,的确需要时间。”

“什么孩子?都进大学了,比你还大。”

“这倒是真的,听他说要离婚,也已经有十年八载。”

不语不恼反笑:“他这个婚大概是不会离的了。”

“你还那么想结婚吗?”

“同他?干嘛还要结婚,在他身上,有什么是我还没有得到的呢,不扔掉他已经仁至义尽。”

不语有时也会大言不惭,这样很好,大家精神都振作一些。

“来来来,陪我玩兽棋。”

解语摊开棋谱。

不语轻轻说:“方玉堂不是坏人。”

解语给姐姐接上去:“不过,也不是好人。”

“这话也对,好人怎会三妻四妾。”

解语皱上眉头:“别说的那么难听,你只不过是他的女朋友。”

不语转动着腕上价值不菲的镶钻金表:“是,男朋友。”

都会中每名女人背后都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不然,也太没有办法了。

“这些年来,我也不是没人追的呢。”

“简直门槛都踏穿了在这里。”

不语怀疑:“有那么多吗?”

“有,《妖女故事》上演之际,电话插头得拔掉,鲜花堆到电梯口,记得吗?”

“好景不常。”

“不,现在的男人比较理智了,可是据市场调查所得,花不语仍是一般男士心目中梦中情人。”

不语看着妹妹:“奇怪,你的一张嘴为何那么会说话?都不似我们家的遗传。”

“你的象统统叫我的老鼠吃掉,你已经无棋。”

“我输了。”

“还有下一盘呢。”

“解语,你替我打个电话给老方。”

“这不大好吧,我们从来不主动找他。”

真的,解语心绪一向最清。

即使来往已经超过十年,可是女男之间,最讲究这种矜持。

不语拿起一只棋子,沉吟半晌,踌躇不已。

“待你脸上的淤肿褪后再说吧,现在把他叫回来也无用。”

“可是总得有点表示,叫他晓得,是希望他回来的。”

解语不出声。

难度那样高,煞费心思,可见不语吃这口饭不易。

不语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么久。”

“那么,让我来问他一声好。”

“说什么呢?”

“你那边天气好吗,还适应时差否,新居是否理想——”

不语冷笑着接上去:“——夫妻可恩爱呢,孩子一定听话吧。算了,这种事我不会做。”

“那么,随他去好了。”

“真的,反正是一块鸡肋。”

不语丢下棋子,回房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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