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4)

李嗣不敢去想象自己失手后的结果,像是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时钟一样,急躁而又兴奋,在等待日本人交出统计结果的同时,在抢先接收缴获的那些足以堆满屋子的文件档案中,废寝忘食,孜孜不倦查找研究着,在每片纸上嗅闻着可疑的讯息。

陈立夫密电中指示他寻找的东西,他的身家性命以及他所统辖的这支队伍的身家性命,都不足以抵其之万一。他虽不明其详,但脊背间已经感受到了那混沌中所透显的锋利寒光。

刘原以凌风五所遗的上万之众为后盾,强行进入市区屯驻,马不停蹄地将市区内几所建筑搜索一遍,一切举动都在先行者李嗣的关注之下。等到将手中预先获得的线索使用完毕,同样也陷入到了茫然无措当中。

这场不言而喻的跑步赛事,就此进入了僵持阶段。但刘原因为迟了一步,手里没有任何的文件来支持下一步的走向,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江边那一处人群拥杂的日军营地。

他没有像李嗣那样约招小野出营谈话,而是驾驶着美式军用吉普,带着七八个卫兵,直驱兵营内,以本地警备司令的身份接见战败者。凌风五和小野本二有数面之缘,所以,当刘原等人来到小野的办公室,亮明身份后,油然触动了对方的神经,盯住他说:“我们全营上下,都盼望着能够做好武器交接,好早日履行程序,返回日本本土。”

刘原摇摇头,说:“武器等军事物资的接收还要再等些日子,我是本地警备司令,就地维持治安,你说的这些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但是,奉最高当局的命令,对于贵部的人员甄别工作由我负责,所有人员造册登记,根据我在南京时从华东派遣军总部接收的文件,目前吴尚贵军的建制很乱,除了驻军之外,还有其他部门机构,这些人战争结束后都混杂聚集在这里,他们必须与普通军人区分开来。上峰严令,一日不理清头绪,遣返日程就拖延一天。”

小野苦笑,说:“我也不是吴尚本部的指挥官,这甄别工作,本该由原驻吴尚的山本旅团长执行。”

刘原追问道:“那,山本呢?”

小野沮丧地做了个切腹的手势,说:“他已于战败宣布之日,率部属军官二十多人,集体为天皇效忠殉国了。”

刘原一阵失望,站起身来,拍打了几下手中的皮手套,问:“师团长,那个新任的警察局李局长找过你了吧?他在乡下东躲西藏这么久,竟然多起事来了。这将直接影响到贵部的遣返。你跟人打交道时可小心了,分清各人职责所在,可明白?”

小野点了下头,目送他率着部下驱车在一片嘈杂的人群中穿过,悲伤地闭起了眼,嘱咐身边的参谋长说:“把那些非战斗部门查出来请出去。支那人盯他们这么紧,一定有着重要原因。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耽搁了大家回国的行程。”

参谋长说:“正在全面寻找原特高课长竹本中佐,他对于大本营在吴尚的分支部门比较熟悉。但是,他在占领期间负责谍报侦察工作,处死重庆分子太多,已经隐姓埋名。有人说他藏身军营,也有消息说他伪装成支那人潜伏起来了。眼下,我们手里只有一张他的戎装照,要不要交给他们?”

小野沉默了片刻,挥挥手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交。也许,他是奉大本营的指示这样做的。我们是作战部队,情报机构遮遮掩掩的事情,不清楚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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