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相对论》 男人相对论(1)

马先生三段重要的情感关系中的两段对方都是上海女性。

和好多台湾男人一样,马先生对上海女人有种说不清的“情结”。

也或许自打宋代以后,“上海女人”是中国女人中最接近“爱情”这个幻象的一个品种,在那些人们听说过并没有真正见过的或“海上”或“江南”,有那么些微的,朝露一样的“听说爱情回来过”的可能。

一个民族,当女人不懂爱情,男人不知风骨,就算江山如此多娇,也照样随时满目荒芜。

也许是些微的错觉在作祟,台湾男人和上海女人存在着频次诡谲的互相吸引。然而他们先天实力不对等。尽管这两个品种很容易对对方产生幻想,但幻想的内容大不相同。在台湾男人的幻想中,自己会成为扳回一局改写历史的风云人物。然而,戎马倥偬的结局十之八九是空余恨;在上海女人的幻想中,则是见微知著地从长计议,如何在自己的交手中刷新过往小姐妹们赢的纪录,成为被各种闲杂人等交口议论的一位新一届是非人物。

马先生对此颇有心得,在他还是马世谦的时候,他遇见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上海女人,并输给了她,输的心服口服,过多少年还荡气回肠。

“既然一切都有变化,一切都是无常,我们就更要辩证地看待情感关系。比方说接下来我要跟大家分享我的一段‘姐弟恋’。虽然那段感情无疾而终,但,到今天,我的记忆里还有非常多的美妙画面,有的能说,有的只有我独自回味。好的感情不是以‘输赢’来衡量的,而是以‘味道’来衡量的。就像有一首歌怎么唱的来着‘男人久不久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喝过whisky的人,很难再跟其他的酒心心相印。相信马先生的话,只有‘味道’才能纪录一个人的时光,也只有‘味道’才能帮你想起青春。一个男人的青春,怎么能没有个有味道的女人和她们留在心头的伤痕,请注意马先生的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味道的女人和伤痕,缺一不可,少了哪个都乏味’。”

二十年之前,还不会以托腮的姿态中和驼背的马世谦,对情感的领悟还没有这个高度跟智慧。

“张爱玲初见胡兰成的时候,有一段话说‘她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我再也找不出比这个更恰当的说法,能那么贴切地形容我第一次见到那位上海小姐的心情,当然了,要把这里面的‘他’跟‘她’换个位置,心底开出花的,是年轻时代的马先生我。”

所有的革命者都具有编剧天分,要美化革命,就要适度的编撰和造假,一切经过“情怀”这一关的造假在沸腾的情绪中都可以是充满正能量的有效史料。

令马先生难以忘怀的那位上海女人,名字是朱莉,他们遇见的那天,初秋,在台北。

那时候马先生才刚大学毕业不久,有一天从实习的公司出来,到7-11买了点零食当晚餐。刚出便利店,一阵风吹过,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摩托车在5米开外的地方倒下来,临时挂在车把上的头盔滚落到地上,滚出几米,讨好似得停在一个路过的女人脚边。

马世谦因此看到了一幅令他半辈子难以忘怀的画面。

那女人看到头盔,停下脚步,款款地弯下腰把它捡起来,又款款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把头盔递回给年轻的马先生。

她在手伸向他的时候,头略微往左肩歪了歪,好像要看清他是不是头盔的主人,又好像她的头要配合她因微笑而向上扬起的嘴角,好让那个嘴角依旧和这个世界保持着最温和的水平状态。

从一个女人在公共场合如何捡拾地上遗落的物品能看出这个女人的基本教养。

朱莉弯腰和下蹲的姿态令马世谦惊为天人。那对他是一种“启蒙”,奠定了他对女性世界的审美标准:女人如何既保持淑女姿态的时候又不至于造作,以及,恰当地把机敏和优雅这两个看似难以同类项的因素糅合在一起。

朱莉在几秒钟里面这么随意的一来一回,已把马世谦从他自己二十几年的混沌里揪出来,高高举起,抖落一身久候的尘埃,再哗啦一下摔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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