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襟抱谁识?(9)

此时的秋瑾正如一把宝剑或者是一把短铁,十年磨成的一剑,还未曾试过如霜的锋芒呢,这剑与刀开始跃跃欲试地鸣叫,在墙壁,在匣中,也在秋瑾的靴筒里。但这刀从靴筒里抽出了,出鞘的刀怎能回返?秋瑾的这一幕,也是鲁迅目睹的一幕——刀插讲台上。我想也许正是此景此情在十年后的发酵,才有了鲁迅的《铸剑》里的热血的文字,那不是冷冰的文字,是叫人热血沸腾的血和号叫,是秋瑾遥远的回响。

秋瑾被砍头枭首的血,也溅到了李钟岳的良知里。让我们还原赋闲的李钟岳。他整日整夜地念叨着“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句话,独自一人,有时就将密藏的秋瑾遗墨“秋风秋雨愁煞人”展出来“注视默诵”,这时随默诵而下的是纵横沟壑的老泪。这样的场景一日三五次以至七八次。秋瑾的血成了威压,李钟岳在良心的自责下,觉得秋瑾死在自己的任内,是自己的耻辱,最后他的投缳解脱离秋瑾被害尚不到百天。“身后萧条,几不能棺殓。”

一个县官,其清也如此,其穷也如此,似水似冰,环视当时的中国,不能不说这是一个有人格底线的县令,是个有耻感的县令,他的投缳,一是愧对秋瑾,再是对满清之绝望使然。作为一个山东人,李钟岳是受孔孟濡染较深的,从骨髓到肌肤,他有自己的耻辱感和人格底线,死就死了,不愿受辱于官场,但他却赢得了历史的荣耀。

对比李钟岳,那些在晚清官场奔竞,没有底线是非,以皇家的是非为是非的人,却被钉在耻辱柱上。

杀害秋瑾、为大清王朝扑灭星火的功臣张曾扬,非但出人意料地未能加官晋爵,反而无法在浙江巡抚的现职安身,改任江苏,也被当地绅民拒斥。迁就民意的清廷万般无奈,只好再发上谕,将张氏转调山西。其离杭起程时,自知民间结怨已深,恐有风潮,故乘火车赴埠。及由八旗会馆至清泰门外车站,有军队拥护而行,“然沿途之人焚烧锭帛、倒粪道中者,均骂声不绝”。

秋瑾被杀后,当时的舆论界是有道德感是非感的,他们并没有找一个替罪狼——晚清政府——放水,而是对张曾扬、贵福们进行口诛笔伐的追讨,不依不饶将二人永远涂抹在历史的汗青上。我想到以色列人,也没有简单地为所有的屠犹罪行找一个替罪狼——希特勒——而偃旗息鼓,而是对证据确凿的纳粹凶犯一个也不放过,哪怕只是对一个下级官兵也穷追不舍。

我想到了张志新和林昭,那些手上沾满这些女性鲜血的人,有几个怀着自责而自杀?

秋瑾的死和血,硌痛了一些有良知的人,她激怒了这民族久已蛰伏的那良知,一个女人的死使一个民族的男子羞愧,秋瑾让麻木惊醒,给踉跄以力气,给无情以热血,给铁石以恻隐,为冥作光,为旱作润,为良知作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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