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襟抱谁识?(10)

秋瑾死后,荣辱的变换,使我们不能不怀疑某些所谓的正义和良知,怀疑秋瑾何辜,被折腾再三,所谓的死者为大的民间的高义,却被当做了腐朽,烈士的血和历史一样在某些人的眼里再没有了敬畏,历史成了戏弄和戏法,烈士的血渐渐凝固成了虚无。

令人不能接受的是,秋瑾死后受辱的是她的尸骨,多次被掘出,被辗转,在晚清的末年有过,在“文革”时也有过。秋瑾第一次被清廷从西湖逼迁,与秋瑾墓“文革”时被毁,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么?抬高一厘米,把枪抬高一厘米,皇权显然还是为人伦、人性留下了一定的空间,或者说百年前专制的严酷中显然还容许有某种程度的弹性,秋瑾才能得以全尸全服棺殓并得以屡迁。但“文革”的荒唐呢?

在2011年元旦的下午,阳光下徘徊于秋瑾墓,怆然而起的是青山有幸,此土何辜!一抔尸骨竟三次被权势逼离西湖。1908年遭清廷严令平毁,1964年被借口“美化人民的西湖”而迁,第三次是在劫难逃的“史无前例”了。秋瑾死后她的尸骨所受的屈辱,何曾少于生前?

第一次归骨西湖的秋瑾,有乡绅为之棺殓,有兄长为之护灵,有闺中密友风雪渡江践约移灵西泠,其实最动我心者,莫过于风雪渡江的场景。

风雪渡江,那是怎样的场景?

在晚清进入黄昏的冬天,雪意酣畅,整个钱塘江静静地卧在苍茫的天穹下,大雪在覆盖、隐蔽,或者是为秋女士天地一白地尽哀么?冒着百里齐奏的白雪哀乐,作为友人的徐自华,是在寻找和护持着什么呢?这是一种祭奠,还是一种朝拜?

那浙东的山水和灰瓦白墙的民居,那蓑衣和乌篷船,在雪下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在平日是一种水墨的写意,但船上的秋瑾的棺木和船头的徐自华予人的却是沧桑,是冷凝,是冰中的温慰,白了风帽,白了船头,天地一白啊!那时的历史肯定是为这般的举动疑惑非常,风雪渡江,风雪茫茫,大道默默,苍穹不语!

大道默默、苍穹不语而风雪渡江,也许是上苍的安排,老天为归骨西湖的秋瑾安排雪的梵音,虽然它是那么茫茫苍苍,蕴蓄着大的沉默,这沉默正是一种终极的为秋女士独绝的无言之美吧。

苍茫的江上,一叶扁舟,一尊棺木,有自己的友人相护相持,在风雪的西子湖头有岳武穆在等待,虽然我知道那苏小小不会穿越历史在雪中迎出,用纤细的手拂去秋女士人肩胛额际的雪片,但她会感佩风雪渡江的高于顶的友谊。

我知道,友人在风雪茫茫中为秋瑾的身后奔波,是在手心里捏着火,生怕火苗会窒息,这是一种对友情的践履。秋瑾就义后不足四月,葬礼之事即开始发动。11月10日,徐自华写信给吴芝瑛,约其联名登报开会以葬秋瑾遗骨。吴于三日后复信,表示亦有葬秋之意,但不赞成开会登报,当时满清是百足之虫,僵而不死,过于张扬于事无益。同月22日,《时报》便刊出吴芝瑛将力疾首途亲赴山阴的消息。徐见报,恐吴立即成行,不及面议,故急忙于27日自浙江石门语溪家中赶至上海。不料两日后,因得报小女患白喉症病危,未及与吴会面,即匆匆返回。其妹徐小淑代为登门拜会,面告吴芝瑛一切情形。吴随后连去两函,并要小淑传话,由二人分任购地与营葬事。而徐因爱女病亡,极度伤心,未能即赴西湖觅地。吴芝瑛却在此时得到了西湖边大悲庵尼姑(法号慧珠)的慕名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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