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袁枚的文字表明:
(1)他没有读过我们所熟知的《红楼梦》,甚至也没有见过《红楼梦》的任何版本。如果见过,他在说他所说的“红楼梦”时,不可能不提到世上还有另一种《红楼梦》。
(2)他说的“红楼梦”,是一本跟妓女有关的、“备记风月繁华”的书。
(3)这部“红楼梦”是纪实的,而非虚构的小说。“记”的是发生在南京的事,人物活动场所之一,在他家所在的随园,即以前的“文观园”。
(4)纪实的这部“红楼梦”,是它的作者“曹雪芹”自己记自己的事,记他曹家“风月繁华之盛”,有些“风月”、“繁华”之事,就发生在当日他们曹家的园子里。
(5)他说的这个“曹雪芹”很有才华,也很风流,当日交往并记入书中的妓女,某个尤其艳丽,他特别写了两首诗赠给她,这两首诗也记入了其写的“红楼梦”中。他袁枚读到了,感觉写得不错,故挑选进自己的《随园诗话》,好让别的人也欣赏。
(6)他说的“曹雪芹”与他袁枚不同时代,乾隆丁未年,他曾计算过。那时,“曹雪芹”和他已经“相隔百年矣”。
(7)他说的“曹雪芹”,是在南京长大,在南京生活,在南京与妓女厮混,并在南京写与妓女有关的书,最后又在南京死去的一个人。与后来红学家们考证出的写小说《红楼梦》的曹雪芹根本不同,曹雪芹在几岁时即被抄家,然后到了北京,在北京长大,小说也是在北京创作的。
(8)他说的那个“曹楝亭”,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曹寅。历史上的曹寅,论年齿,生不出“曹雪芹”那样差不多跟自己年岁相若,甚至还要大一些的儿子,也教养不出那样过分“风月”的儿子。
(9)历史上的曹寅之家,没有那样一个大大的时常招妓在其中的园子。曹寅本人也似乎没那样风流。如有这个园子,如有这样的风流,他自己的诗,他朋友们的诗文中,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10)袁枚在小仓山的那个园子,历史上跟曹寅家族完全无关。是袁枚吹牛,混扯。如果那园子曾属曹寅家,他和他的朋友们,当时常聚集其中,而他的朋友们多系文人,不会完全无记载。又,雍正六年初,曹氏被抄时,没收的清单上,根本没有这个园子。
将袁枚的话和我们已知的情况两相对照,很容易得出以下结论:袁枚《随园诗话》所说的“红楼梦”,是他凭空虚构的“红楼梦”,不是我们熟悉的《红楼梦》。两者无论故事、主题、人物、地点,都相去甚远。他说的“曹雪芹”其人,也是他的虚构。真正的写《红楼梦》的曹雪芹,从孩提时候就到北京,在贫困里终其一生,默默无闻一世,连朋友也甚少。袁枚根本不可能认识他,也没有听说过他,仅仅是在《红楼梦》流行后,耳闻过这个名字而已。然后就自己凭空想象起来。
袁枚虽长久生活在南京,还参与修过江宁地方志。但不知怎么搞的,他连应该说是大“闻人”的曹寅也不甚了了。当其讲到曹寅时,竟采取劣等小说家的胡乱编造的路数。什么“每出拥八驺”?这种仪仗队式的摆设,出行以驺马作前导,清朝有规定,只有封了王的人,才有资格。别的人敢这样做的,就是“违制”。“违制”必遭弹劾,必受惩处。曹寅一个江宁织造,并非正二八经的朝廷命官,论职级不过内务府的一名郎中,官阶在四五品之间。别说他没资格“拥八驺”,便是江南省的总督、巡抚,也无此资格。说他自己不是地方官,怕老百姓见了要站起来,出行时带着一本书,在路上装作看书的样子,也是袁枚瞎编。试想,曹寅出行,用什么交通工具?如骑马,一边走一边看书,尽管是装模作样,就不怕偶不小心栽下马来?如坐轿、乘车,怕百姓看见起立,可以躲在轿中或车厢里,将窗帘拉下不就得了?还有经过之地,是城内街上?还是城外通衢大道?抑或乡村僻野?大街上,人来人往,有几个是坐着的?通衢大道大多是行人,乡村僻野,人本来就少,有人也在田地里劳动,又有几个是坐着的,说什么见了你起立不起立?拥八驺,浩浩荡荡,驰骋时还捧着一本书观看,这本身就是一种“装相”。见其异样,见其滑稽,恐怕那些有幸恰恰坐在路旁的人,本不想站起来也要站起来,看稀奇呀!还有一点,现在红学界的人都知道,所谓“雪芹赠云”的两首诗,与曹雪芹无关,而是出自明义明我斋之手。那是怎么一回事,留待另外的章节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