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楼”的老板李志民 2

每当夜晚,袁文道的心就会痛苦地紧紧收缩起来。他常常半夜从梦中惊醒,惊疑而悲戚地大喊大叫着:“伊尔莎,伊尔莎!”接着泪珠成串地滴落下来。袁文道总觉得伊尔莎的逝去是一场噩梦,他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

我能感觉痛苦之神在袁文道心灵深处“安居乐业”了,在不妨碍其他生理机能情况下,尽其职责,宛如体内固有器官,或像灵魂的基本力量,或似一种经久难愈的病疾,固着在了他的心底上。这种痛苦仿佛使他染上了孤独疯狂症,夜寐不宁,呓语连篇。倘若长此以往,非要他的命不可。

马隆曾对我说,袁文道是由于过度惊吓而导致短暂性精神失常,治疗这种疾病很困难,但不是没有办法。很多这类病人,是在又一次惊吓中恢复常态。我苦笑道,难道再给他找一个妻子,又当着他的面杀死?

三天后,也就是5月4日中午,我们乘坐公共汽车来艾恩德霍芬。那辆“梅赛德斯”牌轿车半路被荷兰军人征用了。

我们来到一个街区。这是一条窄窄的红砖道,两旁的房子大多为陈年古厝,充满了古欧洲的风味。路边矗立着煤气路灯,很少有汽车开进街道,倒是偶尔看见优雅的马车穿梭其间。车夫高高地坐在上面,身披领巾,头戴高帽,让人感觉像走进了遗忘已久的过去。十几个华人小孩脖子上吊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花生饼,向路人叫卖着:“花生饼……花生饼……好吃的花生饼!”

我在留学时就听过荷兰华侨“花生饼”的故事:荷兰第一代华人移民大都是轮船上的海员,许多人与当地女子结婚生子,在荷兰扎根定居。后来,陆陆续续有中国人移居荷兰,分布在荷兰各地,从事各种低廉报酬的职业。二十年代,由于经济危机,很多华人生存困难,饱受失业和饥饿的煎熬。这时,有一个姓吴的中国人,将一种名叫花生饼的南方美味食品,带到街上叫卖用以换取生活费。一时间,许多困窘的华人纷纷效仿,到了1933年,在阿姆斯特丹走街串巷叫卖“花生饼”的华人,已有200多人,这种美味食品也在荷兰家喻户晓。

街口的“四海楼”看上去生意不错,前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慕名而来的外国人。虽然张姝夫妇一再保证李志民是一个正直的人,但碍于汪家昌的教训,我还是决定不直接和他联系,先进餐馆看看人再说。

我们在餐馆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中国男子走过来,一身服务员打扮,架着厚厚的眼镜,看样子是打工的留学生。

服务员将菜单递到我的面前,用普通话问:“老乡,要吃点什么?”

远在异国他乡,看见同胞,听见乡音,真是倍感亲切。

“来份炒饭,一份肉汤,给他。”我指了指袁文道,“来杯牛奶和薄饼。”

服务员指着袁文道问:“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我立刻警惕起来,随口说:“他是我哥哥,出了一次交通事故,人被吓傻了。”

服务员同情地看了看袁文道,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服务员将饭菜端了上来,我指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说:“小伙子,我没要汤面啊。”

服务员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老板送的。他还叫我转告您,大家都是中国人,在外面混不容易,赶紧给您哥哥找个医生治治。”

我笑了笑:“谢谢你们老板,谢谢!”

望着冒着热气的面汤,我不知道这个李志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一饭里有毒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将面条推到一边,把牛奶和薄饼递到袁文道面前,说:“瞎子,开饭了。”

袁文道眼睛一亮,拿起杯子,开始慢慢地喝起来。

忽然,餐馆传来一阵怒骂声。只见两个外国男子将盘中的炒饭四处泼洒,客人们尖叫着逃走了。这两人一看就是来滋事的流氓。他们恶狠狠地将盘子砸在地上,其中一个怒吼道:“叫你们老板出来,快点!叫你们老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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