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童话与神话——社会科学研究中的“西话”(2)

正是因为英国人不是人而是鬼怪,所以当时有骁勇善战之誉的将军杨芳在接替琦善镇守广州之后,不是买 枪造舰,而是命士兵搜集马桶秽物和女人内裤,挂在广州城头对着英军枪炮。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镇妖捉鬼!

既然洋人是妖魔鬼怪,那么称他们为“鬼子”自是顺理成章,而且还真是于典有据。“鬼”并不仅仅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所害怕的那种生活在“阴间”的东西,根据古代文献,它还多指“远国蛮夷”或“异族外国”之人。《易·既济》:“高宗伐鬼方。”陆德明《经典释文》引《仓颉篇》曰:“鬼,远也。”又,《诗·大雅·荡》:覃及鬼方。毛传:鬼方,远方也。朱熹集注:鬼方,远夷之国也。什么罗刹鬼(俄国人)、红毛鬼(荷兰人),管你英吉利、法兰西,到了中国,在鸦片战争之前,统统不过是一群根本不值一哂的蛮夷之“鬼”而已,所言的也是不值一提的“鬼话”。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对其都可以不屑一顾。而且这种心态的流风所及,直到20世纪中期中国共产党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权之后,还一度非常流行。尤其是十年“文革”,“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管你洛克、梅因、亚当·斯密,哪怕讲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一堆“花花絮絮”、“似是而非”的鬼话而已。

想想也是,当非洲还在与大猩猩为伍,美洲还在迷恋巫术,欧洲还在遍布宗教屠杀、火烧异端、小国征伐、黑死病和鼠疫肆虐、江湖豪客还在与王室合伙到加勒比海或者其他什么海当海盗时,整整数千年里,在整个蓝色的星球上,只有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的中国,闪烁着最耀眼的文明之光。哪怕是蒙元入主,腥膻遍地的华夏黑暗时代,也能让马可·波罗睁着天真的蓝眼睛咋舌不已。

即便是令西方人骄傲的近现代,好像他们过上好日子也不过是最近60年的事儿。17世纪是英国人忙着“革命”,一手剥削自耕农、镇压工人运动,一手歼灭君主势力,直至将国王砍头;18世纪是美国革命和法国革命,纵横捭阖里,法国国王授首,革命和保皇势力拉锯角逐,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高潮一浪盖一浪,美国则开始西进运动并继续着屠杀印第安人、抢钱抢地的“伟大”征程,直到19世纪中叶内战之后仍未消停。而不能不提的还有德国、意大利的不懈折腾,意大利虽然一直贪婪、图谋“大利”,但“文治武功”上历来乏善可陈,而德国则普鲁士军刀闪亮,马靴践踏之处,遍野哀鸿。好不容易熬到了19世纪末,但依然没有“幸福”来敲门,“客人”当然有,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三国协约、三国同盟,凡尔登绞肉机终于将西方文明送上了第一次大“高潮”。一战结束了,和平却依然并不可期,因为之后的26年在“西方”这位史无前例的大导演的指挥下,人类拍了有史以来阵容最为强大的一部电影:《二战》!直到两颗原子弹的蘑菇云将西方文明又一次送上“大高潮”。

说来说去,好像西方的近现代史就在拍电影,而且就两部片子:《战争前传》与《战争》。当然,中间插曲和配乐甚多,什么贩毒、贩奴、殖民、劫掠、屠杀,与时俱进,花样繁多。而也正是在西方的殖民与屠杀中,从晚清以降的短短几十年,“鬼子”一词的含义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刚开始不过是代表落后蛮夷地区近于妖魔鬼怪甚至禽兽的东西,变得令中国人闻而生畏,而且由畏生敬,最后甚至崇拜他们起来。流风所及,就连刚刚学习西方,还在半瓶子醋的东洋“虾夷”,也试图染指这个他们仰望了千年的大陆,成了与“西洋鬼子”同样凶残、甚至犹有过之的“日本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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