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个个想抢头功,争先恐后往西房里闯。佐领躺在棺材里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老铁莫非要拿我献功?这下完了!马灯照见墙角棺材。一阵寒风陡然从窗外吹进,众人不由打了个寒噤,手提马灯随之摆动,灯影下斑驳黑暗随之摇晃,越显屋里阴影幢幢,黑漆棺材鬼气森森。几个家伙慌慌张张逃了出来,驴鸣伴着惊呼:“棺材!屋里停了口棺材!”为首的变了脸色,紧着问老铁:“棺材里躺着是谁?是你什么人?”
“里面睡着我老爹。他老人家去世已经十年。”
“你个忤逆之子!死者入土为安,为什么不早点把你爹埋了?”
“嗐!都是没钱给闹的!我老家是山东高密。同治年间,陕西抚台曹鸿勋奏请朝廷向陕西移民,祖上迁至关中山东庄子。我老爹临死留下话:一定将他的灵柩送回山东老家安葬。千里送灵柩,谈何容易!我盘算着等攒够了钱,将驴车换成骡马大车,加盖席棚,再将老人灵柩运回。今天是他老人家的忌日。老爷子昨天半夜将棺材敲得梆梆响,提醒儿子不敢忘了。祭奠的酒菜刚上桌,就被一群没尾巴耗子给搅了。只怕他老人家显灵怪罪。”老铁说得煞有介事。佐领听得忍俊不禁,又是咬牙,又是攥拳,硬憋着才没有笑出声。一帮人信以为真,天刚黑,就撞见里面装死人的棺材,又听老光棍絮絮叨叨说鬼话,都道今夜晦气,出门不利。
棺材密封缺氧,从里面出来,佐领大口大口喘着气,停了一阵才缓过劲来,连说:“万幸!万幸!”直夸老铁临危不惧、随机应变,有古名将风范。老铁笑道:“佐领大人给我灌米汤呢。什么名将风范?就是一嘴尖皮厚胆大不知羞的老光棍!”又调侃,“我给自己提前备下的寿材,再想不到让佐领大人先享用了。”
第二天麻麻亮,老铁锁了院门,赶着驴车匆匆走了,一是每日营生不能停,二是出门打探消息。日头过晌,老铁回来了,带回的消息令佐领心惊:城头举起“兴汉灭满”白旗,自巡抚以下清吏逃避一空,全城汉人欢呼雀跃,个个争剪辫子,人人臂缠白布,以示满汉之分。四个城门都有复汉军把守,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旗人妇女换去两把头(旗头)和旗袍、旗鞋,匆匆改为汉人装扮,长裙底下一双大脚却将身份暴露无遗。盘查漏网的旗兵也有鉴别办法,那些帮会会员右手提把快刀,左手托个蒸馍,问行踪可疑者:“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回答若是本地口音:“馍”(mo 阴平),则平安无事,努努嘴,让你过去;回答若是旗人常说的“馒头”,一刀砍去,喝声“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