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是谁?没听刘坚说过。走到三层,定了定神,马非说:“明天一定走!”之后我们便躺下了。
醒来的时候,刘坚又在接电话。我看着墙上的电子表,已经停了,停在十点多钟。我腕上的手表已经四点了。“……嗯!嗯!他俩睡着呢。你赶快上山来吧。好,过会儿见!”这个电话不像是花子的,我问刘坚:“谁的电话?”刘坚回答:“杨山的。他刚从宝鸡回来,看见你们的字条。他马上就上来。”我心里像得了安慰似的,多一个人或许会冲淡山上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我是被约来聊诗的,可这一天来没人跟我聊诗。
我在阳台上看着杨山背了几个西瓜穿过树林朝小楼走来,他的形象活似一位朴实的山民。他把西瓜直接背上三层,已是满头大汗。马非已起床了,杨山来西安的那次,他也在场。坐下之后,切了西瓜,点上香烟,也无寒暄,径直开侃。中国当代诗坛,不大的坟头就那么几个鬼,挨个数来,切瓜论英雄。在对柏桦、欧阳江河、王家新的评价上出现了分歧,别的基本一致。后来,我们从中国聊到世界,又近乎一致地认为:20世纪的世界诗歌,美国人占了半壁江山。几年以后,我和杨山成了常相往来的朋友,谈起这次山上的见面,杨山说:“关键在于彼此拿出的联络图是对的。”刚开始聊,刘坚就不见了。原来他是抱着真真接花子去了,回来的时候是一家三口,还采购了牛肉之类的东西。
晚饭很丰盛,开了两听罐头,另有牛肉和炒鸡蛋,喝啤酒。花子很殷勤,几次给我和马非夹菜。我明白她的意思,她的担心肯定是多余的。
饭后又上了阳台,这一次刘坚没有打坐。聊天的过程中,他是催促花子下去睡觉,后来花子不大情愿地下去了,大概在十二点。三点钟的时候,马非盯不住了,撤到屋里。但很快又出来了,他说听到有狗叫声,好像有很多狗。刘坚说楼后有个仓库,养了几条狼狗。我问起中午回来时在二层碰到的那个老头,刘坚说就是看仓库的。马非又回屋了,但我想他不一定就能睡得着,这小哥们儿看起来挺强悍,实际上很脆弱。后来只剩下我们三人,主要是他俩聊起他们之间的一些旧事。十多年前,这片大厂区几个热爱文学的青年凑到了一起,组建了一个诗社,还创办了一份名叫《西部诗歌》的小报,并因此引发了一些矛盾,杨山和刘坚就是其中一个矛盾的双方。他们已经多年不来往了,我和马非的到来才使他们在相隔几年之后再次坐在同一个酒桌上,两人均表示要摒弃前嫌,如何如何。我还听出花子是刘坚的第二任妻子。他的前妻和他第一个儿子现在一起生活,在附近的一个厂里。花子比刘坚小十岁,他们能走到一起似乎也是出于对文学(尤其是诗歌)的共同爱好。在前妻和后妻之间,刘坚还有过一段艳遇,他到宁夏加见一次笔会时,与某杂志的一位女编辑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很快已发展到对着明月山盟海誓的地步。可正在这时,他们所住的宾馆接到一封催刘坚回去结婚的电报,是杨山受花子之托拍发的。说起此事,刘坚对杨山不无怨尤。他说:“你当时怎么那么勤快呢!否则的话,我早已不是现在的环境。”——这句话太人间烟火了,好像不该出自高人或隐士之口。
聊着聊着,天见亮了。我有幸欣赏了一回鱼肚白和一次山中的日出。我(主要是对刘坚)说:“明天——就今天,我们该走了,住了两天,太打扰了;有空你们再到西安来玩。刘坚带上花子和真真一块来!”刘坚只“嘿”了一声。杨山倒是极力挽留,他说他还未尽地主之谊呢,说他起码也算半个地主。我说下次吧。
早饭时,花子听说我们要走,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和马非自然明白。花子问我们这两天是否见着过狐狸,我说没有。她说这个季节能见着狐狸。花子给真真喂饭,真真突然把饭打翻了,冲着马非一通呜哩哇啦的怪叫,马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