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楼(4)

三层那个小间只有一张单人床,刘坚又在地下铺了一张凉席。临下楼时,他特意叮嘱我睡床。我是一个一挨床就能睡的人,这一夜也不例外。

天快亮时我被一泡恶尿憋醒了,便起床跑到阳台上放水,那泡尿滴滴答答持续了很长时间。回屋翻身上床,听见马非说:“你睡了?我一夜没睡。”“失眠?你年纪轻轻还有这毛病?”“他们吵架,他一下楼,他们就开始吵,时间很长。”“跟咱们没关系吧?”“我还听到有脚步声上楼,上到二层,停了。”“二层?”说完这番话,马非也跑去撒尿,回来后说:“老哥已经起来了,在楼下练功呢。”“我操!”我睡意犹在,便说:“睡吧!你好好睡一觉。”“咱们换一下,你睡地下,我睡床。”“没问题。”

第二觉醒来时,我听到刘坚在接电话:“……真真在阳台上玩。他俩还在睡,嗯!嗯!”原来电话就在这屋,难怪昨天那个娘娘腔的门卫打电话时,没人接。起来之后,我说:“花子上班了?”刘坚说:“她刚打来电话,说中午回不来。”我说:“杨山在你们厂吧?”“哪个杨山?”

“写诗的,上个月,我们在西安见过一面,我的一个小哥们儿把他领来的。我说暑假要来你这儿玩,他说一定也去他那儿坐坐。”

“他在厂里的职工学校教书,现在学校也放假了,他肯定不在。”

“我们去找找他吧,要是不在,我们就写字条,就算来过了。”

“行吧。吃了饭去吧,我擀点面。真真在阳台上玩呢,你照看一下。”

真真两岁多了,待人很热情。也许是很少见到生人的缘故吧。他妈妈就在幼儿园工作,却把他放在山上,这是为何?真真扶着铁栏,突然高兴起来,喊着:“火车再见!火车再见!”我向山下望去,陇海线上正在开过一列火车,呜呜叫着,放出一阵白烟,像玩具那般小。

吃饭时,我说孩子应该放在他妈妈的幼儿园,在这儿容易造成性格孤僻。刘坚说花子不同意,说怕他受人欺负。正说着,花子的电话打上来了,问孩子如何如何,问我们如何如何。

饭后我们下了山。穿过正午时分几乎是空无一人的厂区。我们来到厂区东侧一片都是平房的宿舍。按照刘坚的交待,第三排第二个水管对面就是杨山的家。

我敲了敲门。

没有动静。

再敲。门像是开着的。

热得满头大汗的马非有点不耐烦,一把推开了门……

一个赤裸的男人从床上跳起来,怒吼着:“找谁?!操你妈的!不敲门就进来了!”那生猛的男人已冲到我们面前,我看得清楚,留在床上的女人几乎裸着,只剩一件乳罩,她受惊地望着门口——是花子!她慌忙用浴巾盖住身体,转过头去……“我们找杨山。”“操你妈的!找杨山找到这儿来了!没长手?没长手?会敲门不?”“对不起,刚才敲了……”“操你妈的!”马非一把推开那小子:“你他妈嘴放干净点!行好事锁上门,懂不懂!”

是我们弄错了,倒数第二个水管的对面才是杨山的家。门锁着。邻家的老太太说去宝鸡了,他的父母在宝鸡。我们要了纸笔,写了张字条,请老太太转交。

回去的路上,我们碰到一个卖烟和汽水的小摊,便坐了下来。点上烟,我说:“今天他妈见鬼了!”马非说:“这趟出门有点邪,可怕的不是鬼,是人。”附近的陇海线上,开过一列东去的列车,我们决定明天打道回府。路过一家小卖部,我们买了些啤酒和罐头,说就算我们对主人的回请吧。

在进山的路口上,有人叫我们——是花子。她身旁是一辆山地车。我明白了。看见她之后,不好意思的反倒是我们,我们低着头,等她说话。“跟刘坚别说见到我了,好吗?”说完,她便骑上山地车走了。

回到小楼时,小楼门开着,真像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刘坚和真真在一层的双人床上睡着了。走到二层时,我们又被吓了一跳。一个黝黑的干瘦老头刚从二层的房间出来,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望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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