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非被留在屋外,只好重新坐在小木凳上,主人许久未从楼里出来,天已快黑了,一时我生出了上这儿干吗来了的想法。一切和信里透出的热烈反差太大……
天完全黑了下来之后,我们被打招呼上楼。刘坚带我们来到三层的小房间。女主人已在一张圆桌上摆好了饭菜,煮熟的玉米、稀饭和两个凉菜。落座之后,我和马非已顾不上客气,大嚼老玉米,上火车前吃得太多撑大了胃,这时更感到饿。吃饭时我注意到墙上的电子表已指向九点,这几个钟头不知怎么就过去了。女主人的话比男主人多,刘坚似乎要想很长时间才问我们一两句话。孩子已和马非混熟,他妈妈给他喂饭,他非要叔叔喂,被刘坚制止了。刘坚果然把女主人叫“花子”,把小孩叫“真真”。饭后刘坚带我们去阳台,从这个房间的另一扇门可以抵达阳台,我们带着小木凳,沏好的一壶茶和茶杯。花子带真真到楼下去睡觉,他们的卧室在一层。
阳台真是个好去处,凉快得很,夏天仿佛已不存在了。置身在风中,望着山下厂区的灯火,心情变得不错。在我们四下张望的时候,刘坚顺着一架铁梯爬山了楼顶,黑暗的阳台突然一片雪亮,吓了我一跳!在灯光刺目的地方传来刘坚的声音:“我把探照灯打开了!”探照灯的光照亮了附近树林的顶部,在风中像一些能够发出声响的活物。站在阳台的铁栏边,我们仿佛站在船的甲板上,颇有风浪之中的摇晃之感。刘坚又顺着铁梯爬下来,他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的杯子里倒上茶,他自己不坐凳子,就在水泥地上盘腿打坐,看来功夫不浅,他的脚底朝天。马非递烟给他,他说他从不抽烟。我们俩点上烟,高人要讲点什么了,我该仔细聆听。他语调平缓,底气很足,但语不惊人。他说多年以来他一直隐居在此,足不出户,高手从不轻易出手。他信奉无为而治,却又扯到孔子,他说孔子的文章就是由门徒笔录的,自己从不动手。他说文章、诗这些东西都是小玩意,大的是思想,是气。然后又扯到气功,提到XXX大师和XX大师。他说气功是最高的,一切归功于气功。我说诗是练功。他想了想,未置可否。马非有点沉不住气,站了起来,冲我说:“你别这么暧昧!”然后开始反驳。听着马非的反驳,盘腿而坐的刘坚开始闭目养神,一言不发。这幅景象让我感到滑稽,又多少有点恐怖——他到底想干什么?
花子突然来到阳台,打断了马非的振振有词。她说:“真真睡着了。”
一阵沉默之后,刘坚开始说话:“很多事情不是用言语随随便便就能解释清楚的。去年冬天的头一场雪,那天早晨我上阳台扫雪,看见平展展的雪地上有一种奇怪的脚印,像婴儿的小脚丫,而且没有来路,只在这阳台正中走了一个圆圈,像是从天而降的某种东西,来了,又走了……”
“然后他下楼喊我。我看了,也觉得怪怪的。那脚印显然要比真真的脚丫小,再说也不可能是真真大半夜跑到那上面转一圈吧。”谈起此事,花子的语气显得很兴奋,她说:“还有一件事,也很怪,你给他们讲讲。”
“这件事发生过两三次了。我们在一层呆着,听到三层有动静,在三层时,又听到一层在响,不可能是耗子,这楼里从没发现过耗子……”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小孩的啼哭。操!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真醒了!”花子冲下楼去,脚步声由重至轻。
为凑气氛,或者为了冲淡气氛,我也讲了一个段子:“从前有个书生在赶路,见前面走着一个大辫子姑娘,便紧紧追随,可始终无法追上,后来,路边出现了一座亭子,大辫子姑娘到亭中歇脚,书生想,机会来啦!其实他也没什么歹念,只是想一睹姑娘的芳容。他绕着亭子转了半圈,一看姑娘的脸——哪儿有什么了脸,还是一条大辫子!”
这是一个幽默型的鬼故事,以前我曾多次讲过,总有人捧腹,今天却毫无反响。刘坚仍然闭眼打坐,马非粗声粗气地说:“别讲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