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松坡那里碰到例外,抢他两块钱像要他的命一样,他很坚持地要陆茗眉把钱还给他。她只觉得这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便动手教训他。那年陆茗眉正好在租书摊上翻到一本叫《少林功夫》的书,厚厚的一大本,蛇拳虎拳鹤拳的图谱应有尽有,她跟着练了两招,刚好找人试手。
谁知程松坡一个擒拿手把她狠狠摔在地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功夫,后来她给它取名叫擒拿手。他把她摁在地上,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好像她不是抢了他两块钱而是他的杀父仇人。她打不过就开始耍赖,以为男生总该有点风度,不和女人动手。程松坡却不理不睬,只狠狠地摁住她,眼中的怒火是无声的警告。
直到他们后来分开的时候,陆茗眉才明白,为什么十七八岁的少年,会有那样坚毅顽强的眼神,会有那样深入骨髓的仇恨,会像捍卫生命一样捍卫他的两块钱。
那时什么也不明白,只知道打架打输了,就要练好后再来报仇,几次三番,在程松坡手上摔得灰头土脸。他单手就把她打得满地找牙,绝不因她是女生就手下留情,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一句。
最后一次,她被程松坡锁住双臂,反吊在高中楼二楼的走廊栏杆上。程松坡目光冰冷,声音寒凉,“保证再不来骚扰我,我就拉你上来,否则我松手,让你掉下去摔死。”
陆茗眉整个人被吊在栏杆上,脚不沾地,只一双胳臂被程松坡攥住。其实她早已吓得双腿发软,然而不知为什么,在程松坡威胁要松手摔死她的时候,忽然生出一股“人生自古谁无死”的豪气来。
她大剌剌地笑着说:“我叫陆茗眉,茗茶的茗,眉目的眉,你叫什么名字?”
就算死也好,也要做个明白鬼吧。
也没什么,那天父亲再婚而已。
继母后来对她也还算不错,只是当时,陆茗眉满脑子里都充斥着种种佛口蛇心的继母故事。
至于生母,谁知道她此时此刻又在给哪位大人物做访谈呢。
不知道若此时此刻死了,父亲和母亲会过多少天才知道,会不会哭?
想是这么想,却怎么也没料到,程松坡当真松了手。坠落前的最后一刻,她惊愕无比地瞪向程松坡,程松坡却似乎比她更震惊。他匆匆地从楼梯跑下来,万幸她只是从二楼坠下来,掉在教学楼前的花坛里,脚踝脱臼,别无大碍。程松坡脱下外套,把袖子揉了揉就塞进她嘴巴里,然后脱掉她的鞋子,扯起裤腿,推、拉、转、合。干净利落,帮她复位脱臼的脚踝。陆茗眉痛得龇牙咧嘴,却被他揉成一团的袖子塞住嘴巴,叫都叫不出声。那一瞬间,脱臼之痛,甚于一切,甚于父亲再婚,甚于母亲的不闻不问。让人忘记一种伤痛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给她无尽的爱,另一种是给她更深的痛。